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顾明安脸色沉肃,阿酒则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阴影。
他忽然轻声开口,嗓音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冽,内容却冰冷如边关朔风:“边陲之地,人命最不值钱。
尤其涉及时疫,朝廷宁错杀,不放过。沈掌柜,须早做打算。朝廷……未必会因我们暂时无碍,就单独留下天宿镇。”
他抬眸看向沈梦雪,目光澄澈而锐利,那份超越年龄的洞察力,此刻显得格外刺人。
作为曾挣扎在最“底层”的人,他太清楚所谓“大局”之下,个体如草芥的常态。
有些时候,埋在骨血里的政治敏感,是普通人无法比拟的。
沈梦雪静立片刻,周身气息由初闻噩耗的震惊与愤怒,逐渐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坚毅。
她转身,对一直焦急等候在一旁的丫鬟珠儿吩咐,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珠儿,去把我那杆长枪找出来,仔细擦拭好。”
珠儿一怔,随即应声:“是,小姐!”
快步向内室跑去。
那杆长枪是沈梦雪已故母亲早年寻巧匠所铸,枪身韧硬,枪头寒芒凛冽,并非装饰之物,而是真正伴随沈梦雪习武多年的伙伴。
这次来边城,沈梦雪早有预料——这长枪该重新露面了。
顾明安看向妻子:“梦雪,你打算……”
“留不下,也要留!”沈梦雪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院内众人——洪泽、阿酒、闻声聚拢过来的几位可靠伙计与护院,“谢家军主力撤离,留守兵力薄弱,这是其一。
其二,我们天宿镇疫情确已控制,无新增病例,且有洪大夫与阿酒验看,多数病患好转,与那两镇情形有本质不同。其三……”
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似有对母亲遗泽的笃信,也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有理由,也有筹码,去争一线生机。
其他人或许会不分青红皂白执行屠杀令,但谢家人……谢家军中,总该还有明白事理、心存底线之人。我不信,他们真能对手无寸铁、已然逃过疫魔的百姓举起屠刀。”
沈梦雪话虽如此说,但紧握的拳头和眼底的寒光表明,她绝不仅仅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良心”。
长枪要擦亮,母亲的图纸要尽快挑选可紧急应用的进行研究,镇内的防御要暗中加强,老弱妇孺的疏散隐蔽方案也要准备……谈判的底气,从来都建立在有反抗能力和退路的基础上。
阿酒静静听着,看着沈梦雪瞬间进入一种冷静筹划、锋芒暗藏的状态。
这位“后代”掌柜,似乎总能将情绪迅速转化为行动力。
他体内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此刻,一种奇异的、微暖的波动在心底漾开——不再是孤身面对命运的冰冷与绝望,有人挡在了前面,说要“治”,也说……要“留”。
石窟中那句“治好他,就是治好你自己”的箴言,与眼下“留不下,也要留”的誓言,在此刻的天宿镇上空交织。
千年因果的丝线,牵系着血脉与责任,最终落在了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落在每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肩头。
前路未卜,杀机隐现。
但枪尖既已指向生存的方向,便再无回头之路。
三天后,五十里外,谢家军主力大营。
中军主帐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寒意。
主帅谢邕端坐案后,虽年过半百,鬓角染霜,但腰背挺直如松,久经沙场的威仪沉淀在每一道皱纹里。
其长子谢承岳立于身侧,面容刚毅,是军中公认的悍将。
而次子谢承彦,则坐在下首,眉峰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边缘。
“天宿镇的情况,已然明了。”谢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帐内每个人的心头,“疫病虽暂控,然瘟毒诡谲,反复无常。
那两镇前车之鉴,尸骨未寒。朝廷的密令,是‘彻清边患,绝不留根’。”
谢承岳接口,语气硬邦邦的,不带丝毫转圜余地:“父亲,军令如山。为大局计,不能再犹豫。迟则生变,若疫情反复或流窜,危及后方乃至王畿,我等万死难赎。
儿愿领一支轻骑,今夜便动身,彻底了结此事。”他眼中闪过痛色,但更多的是军人对命令的绝对服从,以及对潜在威胁的冷酷决断。
帐内陷入短暂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所有幕僚、副将皆垂首屏息,无人敢在此刻置喙。
屠戮已基本清除疫病的镇子,于情于理都令人难以接受,但“时疫”二字,在这个时代便是最无可辩驳的灭绝令。
“承彦,”谢邕目光转向次子,对这个素来心思缜密、常有不同见解的儿子,他愿多听一句,“你亲赴天宿镇探查过,有何看法?”
谢承彦放下茶盏,指尖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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