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带着李嘉芝与沈葭曦离开后，长公主府内其余众人都移步去了膳厅，气氛虽缓和了不少，但是依旧有些低迷的感觉。
实在是今日沈慎做出的选择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样少年成名、杀伐果决的将军，竟然儿女情长到如此地步，不顾前程，亦不顾祖上百年的名声。
沈蒹霜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她将心里抽空般的虚无感压下，挂着感激的微笑与祝珝推杯换盏，虽然甚少饮酒且不甚酒力，自是无需如此的，但她饮着祝珝特意为她换上的果酒，不知不觉间小脸上也氲起了丝丝红霞。
“女儿再次......拜谢义母，感谢您今日替女儿主持公道！”
“也感谢吴大叔，救我一命！免遭歹人设计！”
“还要感谢刘公子，识破沈葭曦陷害，让我不至于名节败坏！”
“最后，谢谢义兄、义姐，赏光来这席面上，我以酒表达谢意，请！”
......
沈蒹霜一杯接着一杯饮着，其余人的脸上都是或理解或担忧的神色，但却没有一人开口。
都知道面对刚才那样的情况，除了吴大叔，那么最该心死的就是沈蒹霜了。
吴大叔早就知晓了李嘉芝的真面目，所以面对她的虚与委蛇也好，她的阴谋算计也罢，心里已经没有波澜了。
毕竟就是为了与其彻底一刀两断才不惜万里、不惜豁出性命才来的上京。
可沈慎今日的表现，对于沈蒹霜而言，换做任何一人都无法接受。
亲生父亲完全不顾及亲女的前途，更是偏心到令人侧目，这仿佛是钝刀子剜肉，一刀刀割在了沈蒹霜的心里。
不过，众人观沈蒹霜从一开始的失落到如今的格外活络，连褚若珂都觉察出她的反常，尽管仍是心中对其不屑，可依旧是感同身受到她的情绪，也只撇撇嘴不去说些挖苦话语了。
祝珝看着此刻的沈蒹霜，自己作为她的义母，而且今日本来是让沈蒹霜借自己的势头，惩治了李嘉芝，可......
虽然李嘉芝的确受到了惩罚，包括沈葭曦也失去了嫁入皇室的机会，甚至二人都有了把柄在众人手上，但因着兵权一事，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痛快。
祝珝明白这个结果对于沈蒹霜来说不是最优解，对于吴侠士、李府旧仆们更不是最痛快的，但对于皇室却是最希望看到的。
所以，抱着满满的愧疚感，祝珝缓缓开口：“霜儿，义母的府里日后就是你的家，随时来府里住下便可，就当陪我解解乏了，你这义姐野的很，总往外跑，义兄更是个闷葫芦，我呀，就盼着你来呢，干脆搬来我这儿才美呢！”
她越说越笑，似是真心地想逗沈蒹霜开心一般，语气里满是长辈对小辈的宠爱之感。
“母亲！你.......讨厌！”
褚若珂听到母亲这样描述自己，脸上一红，有些娇嗔起来。
褚景澜自是知道母亲的心意，也是配合着张口：“是啊，霜儿妹妹，得空就来府里住段时间，换换心情，替我这个‘不孝子’尽尽孝道也好。”
几人都是笑得温暖，连褚若珂都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母亲跟哥哥的目的，冲着沈蒹霜做了个鬼脸，尽管还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但也算是难得向沈蒹霜投来了和善的眼光。
沈蒹霜本饮着果酒，听完长公主跟她一双儿女的言语，眼眶一红，心里一热，可终是握紧双拳，忍下来流泪的冲动。
“谢过义母、义兄、义姐，霜儿知道了！”
她的声音故作元气，装出几分俏皮：“之后得空我就来府里寻义母，有您在，霜儿又是有人疼的孩子了.......”
沈蒹霜下意识地说出了真心话，说完也觉后悔，可此时此刻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竟成了她内心最渴望的，借着三分酒意就宣之于口了。
祝珝听到沈蒹霜如此言说，知道她之所想，再联想到镇国将军府里没一个明白人，全是些糊涂账，叹了口气：“霜儿，你放心，义母定会护着你的。”
有些话她必须要说，也要点明白：“没了兵权，镇国将军府也就算是势微了，爵位更是无望，你府内本就无男子，可终是会误了你的......”
祝珝的话没说的太明白，毕竟除了自己的五皇侄，还有刘政这个外男在此处呢。
镇国将军府从上京一流世家名单中剔除，不仅是像她说的无人可承爵，更是因着此等缘故，沈蒹霜本可嫁给一品大员甚至皇室，但如今因为沈慎的选择，怕是没了机会，怎能不说是误了大好姻缘......
就算之前，在祝珝允许下与沈蒹霜退了婚的郑卿朝，哪怕再想与沈蒹霜再续前缘，众人也只会觉得是沈蒹霜高攀了太子太师府。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官大一级压人一等，婚娶更是如此，没了实权，何谈高嫁？
沈蒹霜自是不在乎这些的，镇国将军府的前路如何，本就不是她的掌控。
她为母亲求来了诰命，为自己谋来了郡主之位，现在还要护住江府，这些是自己需要拼尽全力去做的，而沈府.......
能存则存之，若坍塌，那也任其任之，罢了.......
祝珝看着沈蒹霜有些麻木的表情，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赶忙再次开口劝慰：“不过，你放心，如今你是我的义女，你的.......各种大事之上，我定要参与其中的。义母，一定会好好把关，我的霜儿这般优秀，满上京都比不上你的。”
祝珝这算是立下了约定，最起码婚配一事上，沈蒹霜有着她的招抚，不会过于被人挑剔，也能嫁到不错的世家当个主母。
沈蒹霜虽心中并不在乎甚多，可依旧起身行礼：“谢义母怜爱，霜儿感恩不尽！”
祝珝满意地点头，仿佛对自己这样的安排十分开心，毕竟沈府一事已成事实，自己也只好尽最大可能去弥补沈蒹霜了。
沈蒹霜再次落座，眼睛就对上了对面的祝渊。
祝渊从始至终都没有刻意为沈蒹霜开口，真的是装作恰巧救了沈蒹霜而已。
更是对沈慎、李嘉芝和沈葭曦几人之事没做评价，因为在姑母祝珝的眼中，他与沈蒹霜自是不相关的。
祝珝想要冲动地护住沈蒹霜，但他们二人有着更长远的目标，此时此刻，这不是最佳的时机。
但刚刚听到姑母话里话外都在言说要为沈蒹霜往后寻觅一段好姻缘，他的心里着急了起来。
哪怕知道沈蒹霜此时年纪还不到，也能感受到沈蒹霜对自己的心意，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特别是面对沈蒹霜这样脆弱、这般难过，却又不得不故作坚强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难道沈蒹霜的故作镇定，甚至不能透露丝毫软弱于人前，不正是因为她孤立无援，只能靠她自己吗？
祝渊眉头微皱，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纠结与心疼。他轻抿了一口酒，润了润喉，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郡主今日经历诸多波折，着实不易。不过，我相信，郡主聪慧坚韧，定能从容应对一切。”
话虽如此，可那眼神却似有千言万语，只可惜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能直白倾诉。
沈蒹霜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多谢五皇子殿下关心，霜儿自会坚强。有义母与诸位亲朋好友在，霜儿并非孤身一人。”
她巧妙地回应着，言语间带着感激，却也透着一股疏离，仿若在刻意与祝渊保持着距离，只因她深知此刻局势复杂，不能因儿女情长而乱了大局。
两人都太过理智，都心有放不下的过去与不得不去争取的未来，所以极致的隐忍是他们都已习惯的相处模式。
一场席面终是告终，沈蒹霜强趁着精神，恭敬地朝着祝珝福了福身：“义母，霜儿再次拜谢，定常来伴您膝下。”
祝珝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怜惜：“去吧，霜儿，好好歇着，往后有义母在，断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千言万语，仿佛唯有不断重复许下的承诺能抚平今日的种种......
踏出长公主府，夕阳洒下，秋日的日头仍有些温度，却驱不散沈蒹霜周身寒意。
告别了吴大叔、刘政几人，沈蒹霜并未留意到祝渊的身影，只当他身为皇子，自是不需与几人客套的。
她有些无力的被诗环搀扶着，两世了，终是放下了对父亲最后一丝的眷恋，唯一遗憾不能再见到母亲温婉的笑颜，眼眶渐渐湿润，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小姐……”
诗环瞧着自家小姐落寞模样，心疼不已，小声劝慰，“莫要再想烦心事了，往后日子还长，咱们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沈蒹霜微微睁眼，扯出一抹苦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话，但又被她咽了回去，满心酸涩，喉咙像是被哽住。
“小姐，马车来了。”
诗环还想宽慰自家小姐，恰巧看到沈府马车被牵了过来，她忙扶着小姐去到车前。
行至马车旁，沈蒹霜眼尖的看出马夫不是沈府之人，虽衣着相同，但身形明显魁梧了不少。
马夫低着头，一直不露面，这让沈蒹霜心怀警惕，但下一刻车上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沈蒹霜，我有话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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