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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空心菜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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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如碎银般穿透巨石城餐厅的彩色玻璃窗,将契卑洛众神故事彩绘投影在地面,化作斑斓流动的光斑。大红吊帘从穹顶垂落地面,金线绣成的飞狮纹在微光中浮动,狮眼镶嵌的红宝石偶尔反射出冷冽的光。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孩躲在帘子后,手指绞着帘边的珍珠流苏,指腹蹭过冰凉的珠面,她屏住呼吸,透过帘缝偷望着餐桌边的几人,睫毛上沾着的晨雾水珠在光影中微微发亮。

查理尼二世靠在铺着花豹皮的雕花橡木椅里,扶手被摩挲得油光锃亮。他搓了搓发红的鼻尖,向对面正慢条斯理喝茶的列拉?瓦莱赔笑道:“夫人,那天的事确实是意外。我也确实答应过瑞思萨牝,要保证铁格?瓦莱爵士的安全,但形势却突然失控了......”壁炉里的炭火“噼啪”爆开,火星溅在石板上,映得他王冠上的蓝宝石忽明忽暗。

列拉?瓦莱轻轻放下描金茶杯,杯底与银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她抬起被黑色薄纱遮挡的脸,纱后那双眼眸此刻沉静如深潭:“事情已经发生,追究对错无益。咱们还是说说您提婚的事吧——奥妮虽然已在巨石城住了两三年,但在他父亲葬礼刚结束便结婚,似乎有些不妥当!”

查理尼二世脸上的笑容愈发殷勤,手指无意识地紧抓着椅子扶手,木头上的雕花硌得指腹生疼:“夫人,我理解您的顾虑。但实话实说,唯有这样做,才能让其他瓦莱家族的人不再误会王室,也能打消彼此间的焦虑,最终洗刷掉‘王室谋害领主’的谣言,让帝国能平安躲过难关,想必您也知道这件事的复杂,而我又有苦难言。”说完,他偷瞟了眼站在窗前的庞岑?瓦莱,那人正背对着众人,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如鬼魅,查理尼二世轻轻咳嗽了声,试图用喉音掩盖这微妙的尴尬。

端着酒杯望着窗外发呆的庞岑?瓦莱猛地转过身,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出涟漪,映出他眼底的嘲讽。他大步走到列拉?瓦莱身边,银质酒杯被捏得“咯吱”作响,神色严肃道:“姐姐,铁格确实不是查理尼二世……王上谋害的,他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所以咱们瓦莱家必须和艾蒙派王室联姻,联手对付那些藏在暗处的恶魔!铁格的葬礼虽然刚结束,但我想他就算化作鬼魂,也会心甘情愿看到自己的女儿奥妮成为伯尼萨的王妃储后,这是为了整个家族!”他说话时,腰间的青铜徽章撞击着酒壶,发出沉闷的响声。

列拉?瓦莱扬起下巴,扭脸看着义正辞严的庞岑?瓦莱,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珍珠耳坠在烛光中划出银线冷笑道:“你已经被瓦莱家族除名了,现在没资格指手画脚。”

感觉颜面尽失的庞岑?瓦莱顿时涨红了脸,他将酒杯重重墩在桌上,紫红色的葡萄酒溅出,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如血的痕迹:“除名?你是我的亲姐姐,居然真把这当回事儿了?就是因为你们把我除名,铁格那家伙才总想着把我弄死!幸好现在他死了,要不然你早晚会失去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成为真正的孤家寡女!”

列拉?瓦莱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死死攥着袖口的珍珠手链,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珍珠,强忍怒气冷冷道:“庞岑,把你除名是家族议事会的集体决定,二十三位长老一致同意。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乱来,否则就算是至亲,也救不了你!”壁炉里的火焰突然窜高,将她纱后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仿佛戴着一张变幻的假面。

庞岑?瓦莱晃着酒杯嗤笑一声,酒液顺着杯壁流下,打湿了他华贵的丝绒袖口:“快算了,我可知道内情,以前虽然铁格·瓦莱是家族领袖,但其实背后还是你也说了算,现在他死了,就剩下个二愣子弟弟,你是彻底把持了瓦莱家族,你还敢说开除我不是你的主意吗?”

列拉?瓦莱用手轻轻捋了捋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口,蕾丝花边在她胸前颤动如蝶翼,随即向查理尼二世露出抹僵硬的笑容道:“请您把这个人请出去。我是代表瓦莱家族来和您商议大事的,不希望有闲杂人等在这里聒噪。”

还不等查理尼二世张口,庞岑?瓦莱顿时暴跳如雷,指着列拉?瓦莱鼻子怒吼道:“闲杂人等?你十几岁那年被巴索尔山匪劫持,忘了是谁单人独马冲去救你的吗?要不是我带着三个护卫杀进匪窝,你早就被那些畜生玷污,小命不保了!我大腿上的几处刀疤现在还在流脓……”他边说边要解腰带露出大腿,可看到不远处的女侍者惊讶瞪大了眼珠,又慌忙掀起衣襟露出肚子,而那里也有道狰狞的旧疤,“你看,除了大腿还有这儿的,都是因为你而留下的!”

躲在帘后的女孩吓得捂住了嘴,指缝间漏出细微的抽气声。吊帘上的金线在她颤抖的肩头投下细碎的光影,如同撒了一把金粉。议事厅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烛火点燃,将这大厅的清冷炸得粉碎。

彻底无语的列拉?瓦莱低下头,指尖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银质发簪上的蓝宝石在烛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仿佛要将她眼底的疲惫冻成冰。她颤声哀叹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查理尼二世佯装惊呆地望着庞岑?瓦莱——他正笨拙地将亚麻衬衣重新掖进裤子,系皮带时手指还在发颤,铜扣碰撞发出“叮叮”乱响。查理尼二世强忍着笑意,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沟壑:“庞岑爵士,你还是先坐下,有话好说,不必动怒伤了和气。”壁炉里的火舌贪婪地舔着木柴,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忽大忽小如鬼魅舞动。

看到姐姐列拉?瓦莱呼呼喘着粗气、低头不语,庞岑?瓦莱愈发得意,大摇大摆地坐到一把铺着紫天鹅绒的椅子中,昂起下巴,金质领针在颈间闪着刺目的光,像只炫耀羽毛的公孔雀:“婚礼必须举行,咱们瓦莱家得准备最丰厚的陪嫁——二十车珠宝要镶满鸽血红宝石,五百匹战马得是凛条克纯种长尾马,还有矿山股份、或者那些什么抵押权之类的,反正要非常丰厚!另外,必须恢复我的家族成员身份,我还要进入瓦莱家族议事会,坐铁格以前的位置,谁也别想拦着!”

列拉?瓦莱惊呆般缓缓抬起头,鼻腔里发出声带着不屑的冷哼,起身向身后的侍从道:“咱们回磐石堡。铁格爵士葬礼的后续事情还有很多,入陵的时辰得请星象师重新占卜,陪葬的弯刀还没开刃,不能耽搁。”说罢提起裙摆时,袖口的珍珠串“哗啦”作响,像串在丝线上的冰雹,在表达着无声的不满。

听着列拉?瓦莱这带着些许恐吓的话语,又见到她提着深色长绸裙快步往外走去,查理尼二世忙站起身,袍角带倒了脚边的铜盆,里面的炭火灰“噗”地撒了一地:“您误会了!只要您提条件,我都会答应,这事与庞岑?瓦莱无关!”

列拉?瓦莱头也不回,冷笑声穿透空气道:“那也是你豢养的狐朋狗友,一路货色!”

查理尼二世顿时哑口无言,他恶狠狠地盯着庞岑?瓦莱,压低声音道:“你这个地道的蠢货,从现在开始给我闭上嘴!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进尹更斯沼泽,让那些畜生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但列拉?瓦莱依旧快步向巨石城议事厅大门走去,裙摆扫过门槛时,突然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像浸了蜜的泉水淌过玉石:“列拉,你要去哪?”

列拉?瓦莱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猛地收住脚步,回头张望的瞬间,脸上的冰霜尽数消融,仿佛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她笑逐颜开地提着裙子快步走到议事厅后门前,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云芙?考尔——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纱裙,裙摆绣着银线缠枝莲,珍珠面纱遮不住眉眼间的盈盈笑意。这位瓦莱家族的话事人惊喜道:“芙儿!你怎么来了?”说着与云芙?考尔热情拥抱,还踮起脚尖亲吻彼此的脸颊,发间别着的素馨花散出阵阵芬芳,与壁炉里的松香交织成温暖的气息。

查理尼二世松了口气,看着云芙?考尔拉着列拉?瓦莱在窗边忘情热聊,两人的手指绞在一起,影子在彩色玻璃上交叠成温柔的剪影,像幅流动的油画。他有些尴尬地坐到庞岑?瓦莱身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试图打破沉默道:“你姐姐和云芙夫人真是亲密,她们都是帝国非常优秀的女士,智慧与美貌并存,像两颗最亮的星辰。”

庞岑?瓦莱靠在椅子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脖颈,在锁骨窝里积成小小的酒洼:“优秀个屁!物以类聚,她们就是传说中的‘克夫三金花’,谁沾谁倒霉,霉运能缠到下辈子!”

查理尼二世被酒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捂在嘴上,耳尖微微发红——他其实听过些零碎的传闻,却不敢妄言。

庞岑?瓦莱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更低道:“知道我姐姐为什么一直单身吗?”

查理尼二世眼珠转了转,又用力摇摇头,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庞岑?瓦莱呷了口酒,趣味深长地晃着酒杯,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妖冶的弧线:“她第一任未婚夫,是蒙戈?帕夏的弟弟,婚礼前三天,在情人床上暴毙,七窍流血,像被毒蛇咬了似的。第二任是你们巨石城阿契索?塔特的表哥,那个招风耳西罗,也是婚礼前几天,居然坠马掉在草垛里死了——你猜怎么着?脑袋偏偏磕在了草垛里的镰刀上!一把直立的镰刀,谁会把农夫视若性命的镰刀立在草垛里?除非是有人故意等着他来送死。”

查理尼二世点点头,眉头微蹙,指尖捏紧了酒杯道:“我知道那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巨石城都在传。最后差点把那个草垛的主家农民吊死,还是他女儿哭着喊冤,才查出是他邻居偷了别人的镰刀,藏在他草垛里嫁祸,没想到误伤了西罗性命。”

庞岑?瓦莱呷了口酒,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还有云芙?考尔,你的那位密友,她的前任丈夫其实是润士?丹的同父异母弟弟,只不过改名换姓隐藏了身份——他们丹家最擅长干这种偷梁换柱的龌龊事。可就算隐姓埋名,还是被德辉?瓦莱派人用大弹弓射死在街头,铅弹正中眉心,死的时候怀里还揣着给云芙买的糖糕。她第二任丈夫毛姆,去年也身遭不幸,成了瘫痪在床的残废,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生不如死。”

窗外升起的太阳突然被乌云遮住,议事厅里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将两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正从穹顶的阴影里探出头,倾听着这些浸满血泪的隐秘过往。

查理尼二世灌下一大口琥珀色的葡萄酒,酒液顺着喉结滚动,在颈间留下晶莹的痕迹,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道:“毛姆的事……可是你干的。不过和铁格一样,也算是场意外!”他说罢,眼角的余光飞快瞟向窗外——一束阳光正透过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一块扭曲的红斑,像摊未干的血。壁炉里的松木烧得正旺,噼啪声中带着松脂的清香,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诡谲,仿佛有无数双耳朵藏在石缝里。

庞岑?瓦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底朝天晃了晃,酒渍顺着杯壁蜿蜒流下,像条细小的血蛇。他咂吧咂吧嘴,舌尖舔过沾着酒液的胡须,粗硬的胡茬上顿时挂起细碎的酒珠:“还有我那可怜的妻子洛克哀,她第一任丈夫达鲁祖?瓦莱就差点死掉,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也没人管。后来嫁了我,差点把我也克死——万幸我命硬,像块砸不烂的顽石!可到头来,她还是把自己克死了,只给我留下个安妮……可怜的安妮啊,却死在了那个老畜生手里……”

看着突然捂脸抽泣的庞岑?瓦莱,他宽厚的肩膀剧烈耸动,金质领针在泪光中闪着破碎的光,像颗即将熄灭的星辰。查理尼二世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到对方衣料下嶙峋的肋骨,像摸着一串冰冷的石头:“都过去了。人在做,天在看,那些做了恶事的,迟早跑不了!”

“伯尼萨三朵金花,三朵克夫的金花……克夫也就罢了,居然连安妮都没放过……”庞岑?瓦莱哭笑着,声音嘶哑如破锣被钝器敲打,却又忍不住抽噎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滴在天鹅绒椅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一朵朵迅速绽放又凋零的墨花。

列拉?瓦莱和云芙?考尔回头望了眼痛哭失声的庞岑?瓦莱,两人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列拉的目光冷如寒冰,云芙的眼底却藏着一丝怜悯。窗台上的夜灯芯草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细碎的影子,像谁在无声地摇头,又像在暗暗计数。

查理尼二世站起身,袍角扫过地面的光斑,带起一片流动的金红,他叹了口气:“世事无常,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还得着眼于未来,总不能让死人绊住活人的脚。”说罢抬手理了理王冠上的璎珞,红宝石与蓝宝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硬币在钱袋里滚动,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沉默。

云芙?考尔借机抚了抚鬓边的珍珠,圆润的珠子在指尖滚动,她柔声问道:“瑞尼和奥妮的婚礼,商量得怎么样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她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拂过紧绷的空气。

列拉?瓦莱坐直身子,整理了整理披肩,流苏在椅边扫出优美的弧线,金线绣成的藤蔓仿佛在烛光中缓缓攀爬。她面无表情地沉默着,黑色薄纱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仿佛在权衡着一座金矿的价值。

看到云芙?考尔向自己使眼色——列拉?瓦莱的睫毛在烛光中抖了抖,像只受惊的蝶——查理尼二世漫步上前,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我们艾蒙派提家能有幸迎娶奥妮?瓦莱女士,我将册封她为永世王后,不受任何处罚与贬斥,就算天塌下来也动不了她分毫!并将此册封昭告帝国众领主与周围诸友邦,让这册封金卷飞过每一片土地!此外,奥妮女士的一位近亲也可进入王室,成为世袭王室成员!”他说着,双手按在胸前,姿态虔诚如对着圣像宣誓。

列拉?瓦莱看看查理尼二世,又扫了眼云芙?考尔,皮笑肉不笑道:“实在是恩宠之至。如果真能如此,我们瓦莱家也会送上适当的嫁资。但我仍有些担忧——毕竟孩子刚失去父亲而她这一脉,也没有什么稳当妥帖的人可依靠。”说罢指尖捻着披肩的流苏,金线在烛光中流转。

查理尼二世瞪大眼珠,吞吞吐吐地试探道:“您是对王室信誉有所怀疑?还是觉得……她会太过思念亲人,而下半生难以幸福为续?”他往前探了探身,身上厚重的王袍发出“窸窣”声,像老鼠在啃噬木头。

列拉?瓦莱昂起下巴,盯着探身的查理尼二世,脸上似乎充满鄙夷,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索性直截了当道:“我相信奥妮不是个贪恋权力的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的心干净得像雪。但在刚失去父亲的时候,就急匆匆进入婚房,着实有些不合时宜。尤其这次她是代表整个瓦莱家族进行联姻,名不正则言不顺,就像没盖章的契约。而且我们家族人数众多、口杂舌乱,恐怕迟早会给她带来麻烦——毕竟,人不能做被切开的蕹菜。”

查理尼二世背着手,慢慢点头,靴底在石板上磨出轻微的声响,像在计算着什么:“对对对,我明白您的意思!做人做事总得占一边,无权需存利,让孤单的孩子这么走一遭,确实就成了蕹菜,空空荡荡,没个根基!”说着眼珠快速旋转,像算盘珠在飞转,他突然抬起指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为了您对亲人的一片苦心,我决定将库普兰河的运输权明确授予瓦莱家族!还有出海税、盐税也可以在一定期限内减半....”

“什么是蕹菜?”庞岑?瓦莱突然插话,他还在抽抽噎噎地抹眼泪,鼻音浓重如伤风的狗熊,像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在严肃的谈判里插了一嘴。

查理尼二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举着的指头悬在半空,耐着性子继续道:“还有托拉姆港的十分之一埠口经营权,以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盘算着一笔精密的交易。壁炉里的火焰突然“噼啪”爆开,一截焦黑的木柴滚落在地,打断了他的话,火星溅在石地上,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像根被掐断的舌头。

“到底什么是蕹菜?”庞岑?瓦莱像个执拗的孩童,不依不饶地追问,鼻尖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以及无限制的海外媾商权!”查理尼二世说完,不耐烦地瞥向张着嘴的庞岑?瓦莱,仿佛在驱赶只聒噪的苍蝇:“蕹菜就是你昨晚蘸着鱼冻吃的那个东西!翠绿色的,梗子是空的。”

“那是空心菜!”庞岑?瓦莱眨眨眼,睫毛上的水珠“啪嗒”掉在衣襟上,语气里满是孩童般的笃定。

“对,是一回事!”查理尼二世耐着性子解释,又指了指壁炉——里面的火焰已弱如残烛,橙红色的火光在石墙上投下微弱的跳动。他示意侍从添加柴火,侍从慌忙抱来一捆松木,火星“噼啪”溅起,像一群受惊的金甲虫,映得他王冠上的红宝石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

列拉?瓦莱伸手接过王室仆人递过的薄瓷茶杯,杯沿描着缠枝金纹,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啜了口,茶水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在舌尖漾开一丝清甜:“无限制的……海外媾商权?”尾音微微上扬,像在掂量这几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查理尼二世松了口气,坐回铺着豹皮的椅子,豹眼的纹饰在阴影中仿佛活了过来。他十指交叉放在腹前道:“对。想必您还记得,曾经给我父亲写过一份关于海商的信函?我偶然看过,至今印象深刻——您二十多岁的时候,竟然就能有如此远见,像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

列拉?瓦莱抬起脸,黑色薄纱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布料,直抵人心。随即她笑道:“您居然还记得我那肤浅的只言片语,真是难得。不过是些少年人的妄言罢了。”

查理尼二世面色紧绷,嘴角却努力扯出笑意,像戴着张僵硬的面具:“当然,字字珠玑,让人过目难忘。您说‘过度集聚的财富犹如发情的猛兽,如无繁衍滋生宣泄之道,必将酿成大祸’!”他刻意加重了“猛兽”二字,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头咆哮的野兽。

列拉?瓦莱紧盯着查理尼二世,语气陡然加重,像块寒冰投入沸水:“是必将酿成周近大祸!财富如洪水,堵而不疏,终会冲垮堤坝,淹没良田与村庄。”

查理尼二世深深靠在椅子里,双手不停抚摸着光滑的橡木扶手,木纹在掌心留下细碎的痕迹,像一张隐秘的地图。他低声道:“可惜当时形势特殊,家父无法做出这样的抉择,毕竟……”

“毕竟普矣教宗正在煽动撒布莱梅贵族对伯尼萨进行圣战,他们像秃鹫,盘旋在帝国的上空;而开放海权又容易引来弗朗唯的海盗劫掠,船帆上画着骷髅头,像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是吗?”列拉?瓦莱冷笑着打断,声音像冰锥刺破空气。窗台上的夜蛾被惊动,扑棱棱撞在彩色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为她的话伴奏。

查理尼二世躲闪着她的目光,又勉强迎上,喉结滚动如吞着一颗石子:“今时不同往日。看来我父亲当年做了个错误的选择,不过他修建的特克斯洛虔爱大教堂的确举世瞩目,像一根通往天堂的光柱,凝聚了万千信徒的人心!”

列拉?瓦莱喝着飘着淡淡香气的茶水,抬眼时目光犀利如鹰隼,仿佛能看穿对方的五脏六腑,直盯着查理尼二世:“形势可以变,难变的是人心。就像这壁炉里的火,稍不添柴就会熄灭,留下堆冰冷的灰烬。”

查理尼二世假装愕然,随即拍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声音洪亮如钟,在议事厅里回荡:“我保证!今天所承诺的一切,都会以婚书和契约形式公示给众领主,用王室的金印作证,像太阳一样无可辩驳!”

列拉?瓦莱却不为所动,语气平静道:“可是我听说,您有些权益已经质押给了某个人?而且眼下并没有足够的资金赎回,像一个空有华丽外壳的钱袋。”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像在敲记警钟,震得人心头发颤。

查理尼二世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笑,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计算着什么:“您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兑现承诺,就像猎人总能找到藏在雪地里的猎物,哪怕它躲在最深的洞穴里。”

列拉?瓦莱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像在审视件可疑的赝品般道:“希望真能如此。”

“哈哈哈!”查理尼二世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王宫餐厅里回荡,撞在石墙上又反弹回来,带着几分空洞。“您放心!一半的一半,王室与瓦莱家互利共赢,全靠你们付出那就太不厚道了。不过真要是像您所计划的那样,出海媾商顺风顺水,我们王室即使只抽两成,用不了三五年,就能连本带利全都回来,像春天的河流一样充盈!”

“或许一两年就可以。”列拉?瓦莱笃定道,眼底闪过丝锐利的光,像刀锋划过丝绸:“只要航线通畅,香料、丝绸、象牙……利润会像潮水般涌来,淹没我们的仓库。”

“好,一言为定!”查理尼二世拿起侍者端来的金杯,里面的葡萄酒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像一汪凝固的血。他向列拉?瓦莱举杯:“为了您的善解人意,为了您我共同的伟大梦想,干杯!”

列拉?瓦莱微笑着端起茶杯,与他的金杯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仿佛两颗心在碰撞。茶水与酒液在杯沿晃出细碎的涟漪,像两圈交织的命运:“也是您的梦想。”

看到两人碰杯,云芙?考尔松了口气,肩头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像一串悦耳的祝福:“真是圆满。奥妮定能在巨石城幸福长久,像暖阳下的玫瑰般绽放,永远沐浴在阳光与雨露中。”

列拉?瓦莱微微一笑,坐直腰身,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尖捻着裙摆的金线,金线在烛光下流转如活物:“如果他们两个真能情投意合,像两棵缠绕生长的藤蔓,我自然希望她能长久安稳,不必再经历风雨。”壁炉里的火焰重新旺起来,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曳,像一朵悄然绽放的黑色睡莲,神秘而优雅。

眉开眼笑的查理尼二世忙向侍从扬手,金冠上的璎珞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像一串跳跃的音符:“快将王子请来,让我们可爱的新娘瞧瞧,这桩良缘可是天作之合!”

不多时,小查理尼迈步走进议事厅。他身着银线刺绣的紧身宽袍,衣摆绣着象征王室的飞狮纹,狮子的眼瞳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闪烁如星。小牛皮马靴上的铜扣擦得锃亮,反射出暖黄的光晕,腰间悬挂的长剑镶着鸽血红宝石,行走间剑鞘与腰带碰撞出“叮咚”脆响,少年身姿挺拔如契卑洛山的白杨,金发在烛光中泛着蜜糖般的光泽,仿佛流淌着阳光。

列拉?瓦莱上下打量着他,黑色薄纱后的目光带着审视,随即缓缓点头:“真是位健康魁梧的王子,肩宽腰窄,眼神如炬,像刚从猎场归来的小雄狮。”

小查理尼向列拉?瓦莱露出明朗的笑容,弯腰行礼时袍角扫过地面的光斑,带起一片流动的金红:“列拉女士您好,常听父王提起您的智慧,说您是帝国最明亮的星。”

列拉?瓦莱客气地点头回敬,转而向查理尼二世道:“王子很有礼数,眼神清亮如溪,举止沉稳有度,是个优秀的继承人,将来必能扛起王室的重任。”

躲在垂帘后的奥妮?瓦莱早已按捺不住,指节用力抓着布帘,指腹蹭过红绸上的金线绣纹。看到风度翩翩的小查理尼,她慌忙松开手,偷偷探出半张脸,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脸颊泛起红晕,像熟透的苹果。红绸帘上的金线绣纹在她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把金粉,更添几分娇憨。

小查理尼笑着走上前,姿态温柔如春风拂过湖面,他伸出手腕,让奥妮将手轻轻搭在上面——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他带着她来到众人面前,轻声询问,语气里满是宠溺:“奥妮,你不是总念叨着思念家人吗?看谁来了。”

表情略显木讷的奥妮望着列拉?瓦莱,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砸在胸前的蕾丝花边,留下细小的湿痕。她哽咽着走上前,和这位数年未见的姑妈轻轻拥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话语,只有肩头微微颤抖,像风中瑟缩的小鹿。

列拉?瓦莱看着眼前的侄女——比记忆中高出半个头,下巴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轻声道:“你走的时候还是个梳着双辫的小姑娘,扎着粉色的绸带,现在都快长成能顶起门户的大人了,出落得越发标致。”

奥妮轻轻提着裙摆行礼,裙边的蕾丝蹭过地面,发出“沙沙”轻响:“谢谢姑妈。我在这里挺好的,瑞尼待我很好。”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憧憬,像藏着星星,“要是瘟疫结束了,他答应带我去尹更斯湖看白鸟,去托拉姆港看大船,说那里的船帆比城堡还高。”

列拉?瓦莱轻轻摩挲着奥妮胖胖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四个浅浅的小凹窝——那是瓦莱家族特有的印记,像四片小小的花瓣,欣慰道:“你能吃好睡香就行,心安定了,到哪里都是家。就像蒲公英,落到哪里都能扎根。”壁炉里的火焰“噼啪”爆开,火星溅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温暖的剪影,紧紧依偎在一起。

奥妮腼腆地笑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快步回到小查理尼身边,扭脸冲他露出个甜甜的笑,酒窝里像盛着蜜,看得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云芙?考尔起身轻轻鼓掌,珍珠手链在腕间叮当作响,像在演奏一曲欢歌:“真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像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儿,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一直云里雾里的庞岑?瓦莱醒了醒鼻涕,用袖口擦擦朦胧的泪眼,袖口沾着的酒渍蹭在脸上,像幅滑稽的涂鸦。他望着高大英俊的小查理尼,又看看矮胖憨实的奥妮,忍不住低声嘟囔:“活像矮冬瓜骑骏马,真不般配……一朵鲜花插在……”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却还是被旁边的侍从捕捉到几分尾音。

众人都假装没有听到,议事厅里的空气依旧融洽如春水。查理尼二世向列拉?瓦莱侧脸笑道:“那您觉得,什么时候举办这桩喜庆之事合适?我看越快越好,也好让这桩美事给帝国冲冲喜。”

列拉?瓦莱拿出黑色羽毛扇,扇面绣着银线缠枝莲,莲花的花瓣边缘还缀着细小的珍珠,她快速扇动了几下,带来一阵带着花香的凉风,又突然收住,语气笃定如磐石:“来年樱草盛开之时,那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正是好日子。”

“报春花开,喜事盈门!”查理尼二世搓着双手,兴奋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这桩婚事简直是冬天里的暖阳,能驱散所有阴霾!”他眼珠一转,又抛出重磅承诺,像撒下一把金光闪闪的金币,“我还会将安卡图大坝以后的修缮和管理权作为嫁妆回礼,赠予瓦莱家族。另外,若是萨姆城被攻破,也将重点考虑瓦莱家族推荐的领主人选,绝不食言!”说着勾勾手指,让卫队长奎德拿来一张金线镶边、染成微红的宽大羊皮纸——那红色像极了新婚的喜服。他哈了哈鹅毛笔尖,沾了沾紫红色的墨水,墨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奋笔疾书起来,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响,边写边解释:“恕我操之过急,自从奥妮来到巨石城,我就觉得这孩子是块璞玉,就让老冯格——哦不,是虔世会的主教,花三个月赶制了这份婚简。背面还有他特意书写的虔世会箴言,旁边画着逐河圣兽,那圣兽长着鱼的尾巴、鹿的角,寓意永结同心,真是完美的婚简!”说罢,将墨迹未干的婚书双手递到列拉?瓦莱面前,封蜡上的王室徽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列拉?瓦莱接过婚书,指尖抚过烫金的封印,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看完内容后,嘴角终于露出真切的喜色,像冰雪初融:“如此丰厚的回礼,真是让瓦莱家族受宠若惊。”她搀住云芙?考尔的胳膊,向查理尼二世郑重道:“我代表瓦莱家族承诺,聘礼将是用粮食和军备全力支持帝国联军,直到击垮波阿力花?敕珊,拿下盐山和萨姆城!”

查理尼二世将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召到自己身边,三人并肩站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前,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得每个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像染上了喜庆的颜色。他举起金杯,向列拉?瓦莱笑道:“从今以后,咱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窗外的日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大地,透过彩色玻璃,在婚书上投下一块斑斓的光斑,红的像火,蓝的像海,黄的像金,像上帝悄悄盖上的祝福印章,将这桩婚事永远定格。

深夜的艾蒙派提王室寝宫,鎏金烛台的火苗在窗缝漏进的寒风中微微摇曳,如同跳动的金色精灵,映得天鹅绒帐幔上的金线暗纹忽明忽暗,似有无数星辰在其中流转。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不时传来,像谁在暗处用骨节轻轻叩响木板,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被噩梦惊醒的查理尼二世猛地坐起身,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瞪大眼睛看着静静趴在坦霜地毯上的两只巨大獒犬——它们皮毛如墨,在火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肩胛的肌肉在呼吸间起伏如墨色小山,锋利的爪子藏在厚实的肉垫里。又回头看着正侧躺在旁边注视自己的云芙?考尔,她的睡裙边缘绣着银线月光花,花瓣在烛火中仿佛微微舒展,这位伯尼萨君主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那些仆人添加的柴火太多了,热气太盛让我胸闷不已!”

手掌支着侧脸的云芙?考尔笑了笑,指尖划过枕边的珍珠串,发出“嘀嗒”细碎的声响,如同春雨落在青石板上:“不过这个暖墙很管用,不会像迪比特的壁炉一样弄得到处是烟尘,把挂毯都熏成了灰黄色。”

已经毫无睡意的查理尼二世挪着身子靠在床头,锦缎床幔滑落肩头,露出脖颈上松弛的皮肤,像一张被岁月揉皱的羊皮纸。他呢喃道:“这是那个从海外回来的彭斯博士设计的,据说用了什么‘空气循环’的法子,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会走的钟能精准到每一刻,指针跳动时像在数着人的心跳;能放大字迹的玻璃片,连蝇头小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其实以前巨石城冬季根本不需要烤火,穿件貂皮就足够了,可能是因为我老了,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说着抬手逗了逗地上的护卫獒犬,指腹蹭过它们粗糙的耳尖,那触感如同抚摸砂纸。两只健硕的獒犬立刻听懂般坐直身子,尾巴在地毯上扫出“沙沙”轻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讨好声,像两个得到糖果的撒娇孩子。

云芙?考尔靠在查理尼二世宽阔的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熏香,又抬脸看着这个君王孩子般逗狗的模样——只见他原本紧绷的嘴角线条渐渐柔和,如同被春风融化的冰棱,云芙?考尔不禁落下酸楚的泪,泪珠砸在他的睡袍上,像雨后落在泥土上的痕迹:“没想到你也会如此紧张,在议事厅里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掌控一切的神只。”

查理尼二世搂着云芙?考尔,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动作轻柔而充满怜惜:“我是喜欢狗儿,它们虽然不会说话,却分得清谁对自己好。你喂它一块肉,它能记一辈子,在你危险时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比人更忠诚可靠。人心太复杂,像藏在迷雾里的沼泽,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云芙?考尔擦擦眼泪,破涕为笑,指尖戳了戳他的腰腹,那里的肌肉已经有些松弛:“院子里还有十几条狗,王宫简直快成狗贩的圈厂了。”

查理尼二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现在除了你和狗儿,我谁都不信。那些贵族的笑脸背后藏着刀子;教士的祷词里裹着算计,字字如钩。”说完开始怅然若失地发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袍的流苏,那流苏上的金线被捻得发亮。

云芙?考尔忙给查理尼二世掖好天鹅绒被子,被角绣着的银线星辰在火光下闪烁,仿佛将整片星空都铺在了床边:“最近几年好像天气变冷了很多,以前迪比特很少下雪,现在也是十几天不停地下。”

查理尼二世松了口气,拍拍柔软的天鹅绒被子,那触感如同抚摸云朵,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肩膀发颤,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声音带着喘息:“外面冷,里面热,反而睡得更舒适,像被温暖的怀抱包裹着。不过我上了年纪,身心疲惫却又总是睡不着,闭上眼睛就像看见铁格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云芙?考尔抬手轻轻擦了擦查理尼二世额头的汗珠,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如同触到一块灼热的烙铁,犹豫着问道:“你会怎么对待她?”

查理尼二世装作疑惑,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狩猎图——画面上的雄鹿正被猎犬追逐,鹿角在慌乱中碰撞着树枝,眼神涣散而恐惧:“谁?”

“列拉?瓦莱!”云芙?考尔盯着查理尼二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目光坚定,生怕他再回避。

“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查理尼二世深深叹了口气,胸腔起伏如风中的皮囊,带着一种无力的沧桑。他抬手制止想要插话的云芙?考尔,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算姐妹情深,可能还有些同病相怜——都失去过丈夫,尝过深夜里的孤独。但很多事情已经不是我想怎么对待别人,或者别人怎么样对付我,而是我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大家只能疲惫应对突然出现的情况,像在湍急的河里抓浮木,时时刻刻灵活应对,没有什么是固定可预知的。所谓的谋略,不过是在事情失控下的随机应变,骗别人也骗自己罢了!”

云芙?考尔靠在查理尼二世肩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一阵轻微的瘙痒,多愁善感道:“我害怕你们之间发生冲突,虽然目前来看好像一切顺利,婚书也签了,承诺也许了,像刻在石碑上的誓言,但你给她的太多——库普兰河的运输权;海外媾商权;甚至安卡图大坝的管理权,那都关乎命脉……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为了撕毁承诺而对她下毒手?还是我遭遇不测,被她像捏死蚂蚁一样除掉?”查理尼二世回过头望着云芙?考尔,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纹。

云芙?考尔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是担忧你会受到伤害,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就像两头雄狮在草原上搏斗,就算赢了也会遍体鳞伤。”

查理尼二世微微点点头,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发丝柔软如海藻,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君王,而像个普通的丈夫:“你这句话说对了,她确实是个手段毒辣的角色,像藏在花丛里的毒蛇,美丽却致命。铁格死后,瓦莱家族那么多旁支争权,个个都像饿狼盯着肥肉,她却能以一个寡妇的身份牢牢握住权柄,连那些固执的老顽固都对她俯首帖耳……我感觉有时候都力不从心,甚至有些后知后觉,像被她牵着鼻子走,一步步踏入她布下的网!”

“你是指铁格的事情?”云芙?考尔追问,指尖攥紧了他的睡袍,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要把那上面的纹路都印进掌心里。壁炉里的木柴“啪”地一声爆开,火星溅到炉壁上,如同绽放的烟花,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像笼罩在一层流动的血色里。

查理尼二世犹豫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袍上绣着的银线藤蔓暗纹,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丝懊悔:“我以前确实有些轻视她的决断力,总以为女人家的眼界有局限。其实自从她抛出中西部瓦莱家族分裂的消息,铁格就已成了具行尸走肉。也怪我疏忽——铁格去迪比特其实是求助于我,暗示想要与我结盟共抗内患。可惜迷药加上他们又下手太快,我根本反应不过来,而铁格的死也让我错失了良机,反倒让她借着为弟报仇的名义,给我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云芙?考尔的指尖猛地攥紧了锦被,丝绸的褶皱在她掌心堆成小山:“你的意思是,列拉刺杀了铁格?瓦莱?”

查理尼二世苦笑道:“她要是那么蠢,事情反倒好办了。她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此——从不让自己的手上沾血,指甲缝里永远干干净净,却能像牵线木偶般操控全局,除掉对手后,还能以苦主的身份站出来,眼眶红红地接受众人的同情与拥戴。就像蜘蛛织网,只在暗处静静等待,吐出的丝无色无味,等猎物落网才露出獠牙。”

云芙?考尔睫毛轻颤,像停在花瓣上的蝶翼,带着丝难以置信:“她和老冯格结盟了?”

查理尼二世摆摆手,印鉴戒指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这个不太可能,很有可能老冯格也是被她玩得团团转,关键是她现在又把我摆到了铁格曾经的位置上——手握重权,却也成了众矢之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承诺给她那么多利益,算是回敬,也算是自保。因为无论谁到了那个位置,终将成为众人的标靶,他们会像刺杀铁格一样,躲在暗处下毒、放冷箭。巨大的利益就像块烫手的山芋,即使有铁齿钢牙,也要付出代价。”

“那你们就不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吗?”云芙?考尔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的青筋,那青筋像一条条蜿蜒的小蛇,“像以前的十几年那样,他们经商获益;你管理政务大权,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查理尼二世搂着云芙?考尔,鼻尖埋进她带着薰衣草香的发间,那香气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霾,像笼罩着层化不开的浓雾:“我也希望如此,但就是那十几年的和平,让他们的势力像野草般疯长。而我就夹在他们两个家族膨胀的争斗中,只能在夹缝中求生。”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冷,像寒冬的风刮过冰面,“她口口声声说海外媾商会带来美好愿景,说能让帝国的金币像泉水般涌来,其实却死死抓着伯尼萨不放。而且她们家族和润士?丹早就偷偷搞起了海外媾商——什么媾商,不过是蝇营狗苟的勾当!要是单纯和海商牟利也就罢了,他们居然敢里通外敌:一个和乌坎纳斯人勾勾搭搭;一个和坦霜人眉来眼去。这些年,他们就用‘勾连异族入侵’的幌子威慑我,让我敢怒不敢言,像被人扼住了喉咙,真是奇耻大辱!”

“意思是……必须要对她动手?”云芙?考尔的声音发颤,像风中的芦苇,随时都会被吹断。

查理尼二世低头看着身边这个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女人,烛光在她脸上映出柔和的轮廓,像一幅精心绘制的肖像画。他突然面露冰霜,眼神锐利如刀:“我不会主动针对她,但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而且既然你是我的家人,就应该信任我,而不是追问这么多。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云芙?考尔忙紧搂着他的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只是担心你……只要你心中有数就好。如果你要战死沙场,我就殉情,绝不独活。我太清楚了,失去你的庇护,我会是什么下场。”

查理尼二世松了口气,抬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动作又恢复了温柔,像春风拂过柳枝:“我会兑现昨天婚聘的承诺,不会主动对她怎么样。但她能不能接得住我的‘回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还有很多人藏在暗处。”说着忽然笑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丝狠厉,像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不过老话说得好,‘乱世出英雄,内斗出强者’。没有烈火焚烧般的煎熬,哪来的安稳舒适?就像这壁炉里的木柴,不经过烈焰淬炼,怎么能散发出温暖,照亮这漫长的黑夜?”

此时,两只獒犬不知何时已趴在床边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像低沉的鼓点,为这充满算计的深夜,添了一丝难得的安宁,仿佛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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