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林家别院不久，什邡便感觉到了不对劲。马车来时是从西城门出来的，西郊的栈道比较宽敞，过往的车马也多，因此路面很是平整。
但从马车离开林家一刻钟后，路面开始变得凹凸不平，路也相对狭窄很多，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竟然没有遇见一辆过往的马车。
车夫有问题。
什邡下意识摸出藏在袖摆里的匕首，朝着车门边靠了靠。
刚才她光顾着思索林老夫人的话了，上车时根本没注意车夫，如今细细想来，车夫虽然还是来时的穿着，但脚下的靴子不对。
原来车夫脚上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羊皮靴，靴面已经被毛刷刷得起毛，鞋底边缘沾染了许多泥渍。可刚刚她上车时扫过一眼车夫的鞋，那是一双崭新的黑底绣银丝暗纹的长筒马靴。
果然，还是她疏忽了。
什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蠢货’，而后小心翼翼挑起车帘一角。车夫正背对着她坐在车辕上，头顶的斗笠微微倾斜，一缕散落的发丝搭在肩头随风扬起，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车夫不是原来的车夫，前面的路也不是回城的路。狭窄的路边俱是密密麻麻的竹林，俨然是往西郊山林深处的窄路。
绝对不能进林子。
什邡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里的匕首，想也没想便朝着车夫的后心刺去。
匕首夹带着冷风刺过去，眼见着就要碰到车夫的后心，马车突然一个停顿，什邡整个人朝前倾倒，手中匕首贴着车夫的手臂而过。
杀人毙命，如今失了先机，什邡根本不想恋战，整个人向旁一滚，顺势跳下马车。
甫一落地，什邡看也不看车夫，提起裙摆便向来时的方向狂奔。
寒风刮着脸颊如刀子片肉，什邡丝毫不敢停顿，只一边拼命地呼喊救命，一边死命往前跑。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又重又沉的脚步声，空气里那个檀香味越来越近了。
该死的，他追上来了。
什邡知道自己根本跑不过身后的男人，所以一边跑，一边把袖兜里藏着的‘小物件’往后扔。
一把铁蒺藜，一把石灰粉，总之只要能拖住对方，她一股脑地往后扔。许是对方没有想到她身上带着这么多暗器，先是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脚步声渐渐消失，那股如附骨之蛆的檀香味也越来越淡。
饶是如此，什邡也不敢松懈，任由冰冷的空气一股脑地涌进鼻腔，刺激着她的大脑，而后驱使着四肢拼命地往前狂奔。
突然，前方空无一人的栈道两边突然冲出三名樵夫打扮，头戴黑巾的壮汉。他们手里拿着砍柴的弯月柴刀并排站在一起，将路面堵得严严实实。身后原本已经消失的脚步声又出现了，紧接着是那股驱不散的檀香味。
前有狼，后有虎，但显然后面的人比前面的更可怕。
什邡顿住脚步，一边握紧袖摆下的匕首，一边侧身看向身后。
果然是他！
丢掉了兜帽的车夫露出带着半张面具的脸，不是温久岚还能是谁？
“原来是温三爷！”
什邡狠狠咬着后槽牙，讪讪一笑。
“闻娘子，哦不，应该是什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温久岚停在什邡三步远，垂眸笑看什邡。
什邡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讨厌过‘许久不见’这四个字。
她微微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讪讪的笑，看着温久岚说：“三爷不在漕帮总舵待着，跑来西郊是要作甚。”
瞧着她明知故问的模样，温久岚突然来了兴致，笑着朝想要冲上来抓人的三个壮汉摆了摆手，三人愣了一瞬，便转身抹去树林。
像什邡这样的弱女子，帮主一个人自然能解决。
遣走了碍眼的属下，温久岚笑着说：“自然是来杀人越货的。”
什邡嘴角微勾，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树林，不知道待会儿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大。
似乎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温久岚不仅不恼怒，反而风轻云淡地说：“树林里至少有二十名漕帮的好手，什娘子机智，不若试一试能不能逃出去？”
逃你个鬼！
什邡骂人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打又打不过，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三爷说笑了，这乾坤朗朗的，您总不会真的在这儿杀人越货，更何况，我一个小小女娘，哪里值得您动手不是？”她抬眸，目光盈盈地看着温久岚，仿佛压根就忘了不久之前就是这个人在阁楼之前掐着她的脖子想要置她于死地。
“什娘子是聪明人，我向来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听说你挂了明心堂的牌子。我倒是对帝尧麻笺很感兴趣，今日来，也是想请你过府一叙。”温久岚微微侧身，露出身后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马车，“什娘子，请！”
果然是为了帝尧麻笺来的，只是到底是他对帝尧麻笺感兴趣，还是别人？
什邡沉下脸色，举起手中匕首：“我若是不呢！”
露在面具外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什娘子大可以试试能不能跑出十步。”
什邡在心里呸了他一声，收了匕首，气吼吼上了马车。
“我还以为温三爷喜欢赶车。”
看着紧跟着钻进马车的温久岚，什邡忍不住酸他。
温久岚笑了下，不以为意地在她对面坐下，姿态闲散地拿起车厢中间小几上的糕点咬了一口，而后大概是觉得不好吃，又抬手丢了回去。
马车调转了方向往回程的大道方向走，速度不快不慢。什邡不想说话，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实则心里盘算着这个时候红岭是不是已经把她留下的信笺拿给谢必安看。作为一个合格的盟友，她不顾危险收留他在明心堂，自然也会在恰当的时候，恰如其分地利用他，亦或是他背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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