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北疆都尉府门前，晨光熹微，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两道身影却早已在此徘徊多时，如同两只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焦躁不安。
正是两白山一役后，被秦泽收编的章寒与陈望升。
不知在门口转了多少圈，陈望升终于按捺不住，停下脚步，看向身旁同样眉头紧锁的章寒。
“章将军，你说……咱们要不要进去见一见秦都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急切。
“咱们在这里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跟秦都尉可不一样，咱们是戴罪立功之身！若是不能在这北疆战场上打个漂亮的胜仗，你我回去，都没法跟朝廷交差！”
陈望升的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诚然，秦泽如今手握北疆四郡兵马大权，是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的存在，他有的是耐心跟血莲教慢慢耗下去。
可章寒与陈望升不同。
他们两人，都是在两白山吃了大败仗的罪将。
朝廷之所以没有立刻问罪，不过是看在战事紧急，让他们戴罪立功罢了。
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立下足够大的功劳，洗刷掉身上的罪责，等到战事结束，秋后算账的时候，他们两个谁也跑不掉！
轻则削职为民，重则……人头落地！
听到陈望升的询问，章寒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抹浓浓的犹豫。
要说他一点儿也不担心，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可一想到如今整个北疆四郡的军政大权都牢牢掌握在秦泽手中，自己与陈望升就这样贸然上门催促进军，怕是会引起秦泽的误会与不快。
毕竟，在上位者看来，这种行为近乎于“逼宫”。
更何况，秦泽对他们还有着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秦泽及时率军赶到，他们麾下的残兵败将，恐怕早就被血莲教在两白山全歼了，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为了前途发愁。
于情于理，现在这样急吼吼地上门，章寒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就在章寒与陈望升二人站在府门前，一个焦躁难安，一个犹豫不决，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章将军，陈统领！”
两人闻声猛地回头，只见一身黑色劲装，刚刚晨练完毕，额角还带着些许汗珠的秦泽，正手持长剑，迎面走来。
看到秦泽出现，章寒与陈望升精神一振，连忙收敛起脸上的焦急之色，快步上前，对着秦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秦大人！”
“你们两位来得正好，省得我再派人亲自去找你们了。”
秦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将他们眼底深处的那一丝焦虑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淡淡地说道。
听到秦泽的话，章寒与陈望升皆是一愣，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秦大人找我们有事？
陈望升性子更急一些，抢先一步开口问道。
“秦大人找我二人，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嗯，我是……”
秦泽刚说了两个字，话音却突然一顿，他那锐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
清晨的街道上，已经有零星的行人和小贩出没。
秦泽眉头微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请随我进府吧。”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最近刚弄到几斤顶级的雪山银梭，入口甘醇，回味无穷，二位正好来替我尝尝鲜！”
雪山银梭，乃是极北雪山之巅特有的一种茶树嫩芽，产量稀少，千金难求，是武朝最顶级的贡茶之一。
章寒与陈望升虽然都是武将，但也听过这等好茶的大名。
听闻秦泽要以此茶招待，两人心中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跟上秦泽的脚步，一同走进了都尉府。
都尉府，宴客厅。
雕花木窗将清晨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光束，斜斜地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秦泽端坐于主位，神态自若。
章寒与陈望升则分坐两侧，姿态却显得有些拘谨，如坐针毡。
很快，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三盏白玉茶盏。
茶盏中，几片形如银梭的嫩芽在滚烫的茶水中舒展、沉浮，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宴客厅。
“两位将军，请用茶。”
亲兵将茶盏分别置于三人面前，恭敬地退下。
这便是那千金难求的极北雪山银梭。
茶香馥郁，闻之便令人精神一振。
若是放在平时，章寒与陈望升定要好好品鉴一番这传说中的贡茶。
可现在，两人头顶上都悬着一把戴罪立功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哪里还有半分品茶的雅兴？
那袅袅升起的热气，仿佛都化作了催命的符咒，让他们心头愈发焦灼。
陈望升端起茶盏，却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便又重重地放下，目光急切地投向了身旁的章寒，眼神里满是催促。
感受到陈望升那几乎要将自己点燃的目光，章寒心中暗叹一声。
他知道，今天这恶人，自己是当定了。
也罢，早死早超生！
章寒端起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旋即放下，清了清嗓子。
“咳咳。”
两声轻咳，成功吸引了秦泽的注意。
“秦大人，今日我与陈统领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要询问大人。”
章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恭敬，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
听到章寒的话，正在细细品味茶香的秦泽，动作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白玉茶盏，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却故作好奇地问道。
“哦？”
“不知两位将军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章寒和陈望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章寒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望升。
陈望升接收到章寒的眼神示意，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秦泽一抱拳。
“秦大人，这……”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一想到那悬在头顶的利剑，终究还是一咬牙，豁出去了！
“秦大人！我与章将军都是戴罪立功之身，若是不能尽快立下功劳，回京之后，性命难保！”
“我二人都是粗人，不懂得绕弯子，就想问一句，大人到底打算何时对血莲教动手？”
“我等愿为先锋，为大人攻城拔寨，万死不辞！”
陈望升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武将特有的决绝与悲壮。
他这番话，既是请战，也是变相的逼宫。
话音落下，整个宴客厅的气氛瞬间凝固。
章寒紧张地盯着秦泽，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他生怕秦泽因此动怒，认为他们是在质疑他的统帅之能。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秦泽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秦泽是何等人物？
从这两人一大早眼巴巴地守在府门口，他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陈望升这番主动请缨，不过是印证了他的猜测罢了。
这两个家伙，终究是坐不住了。
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士气可用！
“陈统领，请坐。”
秦泽抬手虚按，示意陈望升坐下，语气温和得不像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统帅。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其实，两位今日就算不来找我，我也正准备派人去请二位过来。”
听到这话，章寒与陈望升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秦大人也要找我们？
只听秦泽的声音继续在宴客厅中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段时间，我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并非是无所事事，更不是畏惧血莲教。”
“我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血莲教的机会。”
秦泽的目光扫过两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血莲教之所以能在北疆盘踞多年，屡剿不灭，靠的不是那些乌合之众，而是他们背后那座巨大的靠山！”
“不除掉这座靠山，我们就算打下十个陇西城，血莲教依旧会卷土重来，春风吹又生。”
听到靠山二字，章寒与陈望升心头剧震。
是啊，若是靠山不倒，他们就算立下战功，也只是暂时的！
“那……那座靠山？”
陈望升忍不住追问道。
秦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现在，血莲教的靠山，已经被我除掉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可这句平淡的话语，落在章寒与陈望升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除掉了？！
那可是能支撑血莲教在北疆为祸多年的巨大靠山啊！
秦大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秦泽做了什么！
看着两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秦泽淡淡一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
“所以，时机已到。”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电，直视二人。
“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全军出动，攻破陇西城！”
攻破陇西城！
这五个字，如同五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章寒与陈望升的心坎上！
两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双眼瞪得滚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激动！
狂喜！
他们今天来此，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打探秦泽何时会出兵攻打陇西城，好让他们有机会戴罪立功。
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秦泽不仅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连最大的隐患——血莲教的靠山，都已经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现在，秦泽更是直接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压抑了许久的焦躁与不安，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冲天的战意！
“末将……领命！”
章寒与陈望升“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单膝跪地，对着秦泽重重一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愿为大人冲锋陷阵！”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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