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和希尔达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迈进了一家小酒馆。
他喜欢吃东西，所以每到一个新世界，都会找找有没有饭店。
大部分拥有智慧文明的世界都有。
他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饭店里面打发的。
酒馆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麦芽啤酒、烤肉的焦香。
粗木制成的桌椅旁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酒客。
穿着油腻工装、大声划拳的工人。
戴着单片眼镜、低声讨论蒸汽图纸的工程师。
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眼神疲惫的流莺穿梭其间。
一台由无数齿轮和活塞驱动的老式点唱机在角落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播放着走调的进行曲。
两人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
奎因点了一份招牌烤猪肘和两大杯黑麦啤酒。
猪肘烤得外皮焦脆，肉质粗犷，带着浓重的烟熏味。
啤酒则泡沫丰富，入口苦涩，却带着一股工业时代的粗野劲儿。
希尔达也对这种油腻的食物很感兴趣，用手抓着猪肘啃得满嘴是油，眼睛满足地眯起，还时不时灌一口酒。
她是被奎因带坏了。
本来对于器灵来说，一日三餐根本就不需要。
曾经的神话英雄生活也没有让她养成按时吃饭的习惯。
但有好吃的东西，她现在一定会上去尝尝。
奎因进食方式同样不太雅观，和希尔达属于一个级别的狼吞虎咽。
吃饭的同时，顺带听着邻桌几个醉醺醺的工人吹嘘自己昨天修好了多大的锅炉，或是哪个街区的蒸汽机车跑得最快。
突然，酒馆中央那个铺着褪色红绒布的舞台上，摇摇晃晃地爬上去一个身影。
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穿着一身油腻旧礼服的老男人，手里抱着一把琴颈都开裂了的鲁特琴。
“喂！老疯子又上去了！”
“滚下来吧！唱来唱去都是你那套世界末日的鬼话！”
“省省吧，没人爱听！”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嘘声和哄笑。
显然，这老男人是这里的常客，也是个不受欢迎的笑话。
老男人对台下的嘲讽充耳不闻，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的光芒，深吸一口气，用沙哑的嗓音，拨动琴弦，开始唱了起来。
他唱的并非什么情歌或民谣，而是一首调子怪异，歌词诡异的歌谣：
“齿轮停转，蒸汽冰寒……天空的烟囱不再冒烟……”
“黄铜生锈，管道断裂……地下的熔炉熄灭火焰……”
“巨大的影子来自天外……带来无声的毁灭……”
“我们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的永夜……”
他的歌声谈不上美妙，甚至有些跑调。
但那歌词中蕴含的绝望与预言般的腔调，却让正在啃猪肘的希尔达动作慢了下来，她歪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奎因也放下了手中的肘子，但好奇目光却落在了老男人身上。
老男人唱着唱着，目光无意中扫过角落，恰好对上了奎因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浑身一颤，歌声戛然而止！
他从奎因的眼神里，没有看到嘲笑，没有看到漠然，而是一种肯定！
对方相信自己的话，对方也相信世界会被毁灭！
“你……你听懂了对不对？！”
老男人连滚带爬地从舞台上跳下来，踉踉跄跄地冲到奎因的桌前，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你相信我的话！世界要毁灭了！我听到了！我在梦里听到了！来自星空之外的……毁灭！”
酒馆里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人们觉得这老疯子找到了同类。
奎因看着激动不已的老男人，舔了舔油腻腻的嘴唇，然后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开口道：
“嗯。我听到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因为，我就是那个带来毁灭的人。”
刹那间，酒馆里的笑声达到了顶点！
人们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这新来的大个子比老疯子还会吹牛！
然而，站在奎因面前的老男人，脸上的激动和狂喜瞬间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奎因的眼睛。
看不到半点玩笑话。
“怪……怪物！你是怪物！”
老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推开人群，疯了一般冲出了酒馆大门。
酒馆里的人们笑得更厉害了，以为这又是一场闹剧。
就在这时——
“砰！”
酒馆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队身穿镶钉皮甲、腰佩蒸汽动力枪支的城市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小队长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酒馆。
他们似乎在搜捕什么逃犯，但显然没什么头绪。
小队长的目光很快锁定了角落里的奎因——
没办法，奎因那异于常人的高大身材和冷硬气质，在人群中太扎眼了。
“你！”
小队长指着奎因，为了完成任务，随口污蔑道。
“看你鬼鬼祟祟的！跟我们走一趟！我怀疑你跟昨天的锅炉爆炸案有关！”
他身后的卫兵立刻围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奎因。
奎因甚至没有站起来。
他依旧坐着，只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餐刀，手腕一抖。
“嗖！嗖！嗖！”
餐刀化作数道寒光，精准地击打在冲在最前面几个卫兵的手腕、膝盖上！
卫兵们惨叫着倒地。剩下的卫兵又惊又怒，拔出枪支就开始瞄准他。
奎因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拳脚如同闪电般挥出！
砰！啪！咚！
简单、直接、高效！
不到三秒钟，整整一队十名装备精良的卫兵，全部鼻青脸肿地躺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酒馆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奎因。
甚至有人开始为他吹口哨欢呼庆祝！
奎因看都没看地上的卫兵，拉起还在啃最后一口猪肘的希尔达，丢下几枚从之前世界顺来的、成色不明的金子，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酒馆。
至于饭钱够不够，卫兵会不会追来，他根本不在乎。
两人刚拐进酒馆旁一条堆满废弃齿轮和油桶的阴暗小巷，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清脆却带着些许紧张的女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喂！大个子！这边！快过来！”
奎因和希尔达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巷子尽头的一个破木箱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沾着油污，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机灵生命力。
她正紧张地朝他们招手。
奎因和希尔达对视了一眼。
希尔达嘴角勾起一抹感兴趣的笑容，舔了舔嘴角的油渍。
奎因也一样。
两人没有犹豫，迈步朝着那个神秘女孩藏身的小巷深处走去。
破坏过许多世界之后，他更喜欢这种身处闹剧之中的体验感，如同舞台上的演员般扮演着其他角色。
反正不论故事的过程如何发展。
三十日的时间一到。
世界必然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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