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西市的清早,裹着冬月的寒气弥漫开来。天刚蒙蒙亮,青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哈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消散了。
十几个扛着扁担、绳套的伙夫,裹着打了补丁的厚棉袄,缩着脖子在路边扎堆。他们眼睛紧盯着往来的骡车、粮栈以及商铺门脸,有人瞧见商铺伙计出来搬货,立刻凑上去:“王伙计!这趟卸货用我们不?力气大,价还低,保证搬得又快又稳!”
没揽着活的,就靠在墙根跺脚驱寒,扁担斜靠在怀里,生怕冻僵了手。
街角的食摊支着油布棚,铁锅里的胡辣汤咕嘟冒泡,腾起的热气裹着胡椒香飘得老远。摊主手里颠着铁板煎豆腐,油星子滋滋响,对着伙夫们喊:“热汤热豆腐!两文钱管饱!搬完活来一碗,暖到心坎里!”
几个刚揽到短活的伙夫,放下扁担围过去,捧着粗瓷碗吸溜汤,棉袄上的霜花被热气熏得化了水,顺着衣襟往下滴。
隔壁的茶摊更冷清些,陶壶坐在炭炉上温着,摊主拢着袖子靠在柱子上,见伙夫们只在食摊打转,也不吆喝,只慢悠悠添了块炭。
伙夫们喝完汤,又扛起扁担往街口走,脚步声、吆喝声混着食摊的热气,让这清冷的冬晨多了几分烟火气。
林元正裹紧身上的裘袍,与刘长宏、林安并肩走在西市的霜路上,在西市转了一圈,厚靴上沾满了冰碴,裤脚也被寒风灌得发冷。
刘长宏走在最外侧,不时抬手拂去肩头落的细雪,笑着对林元正道:“家主,这西市的冬晨虽冷,倒是也热闹些,方才那胡辣汤的香气,闻着倒让人暖和。”
林安手拢长袖,背着布包跟在两人身后,忍不住停下脚步,喘口气提议:“家主,刘先生,前面就有个茶水摊,炭炉看着还旺着,咱们不如去歇会儿,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再走?”
林元正颔首,抬手拢了拢棉袍领口,目光望向不远处飘着淡白热气的茶摊:“也好,正好歇脚暖暖身子。”
说罢,林安便率先朝茶摊走去与摊主招呼,刘长宏紧随其后,林元正也跟着过去。
茶水摊支在街角避风处,总共两张矮木桌,桌面磨得发亮,还带着几道浅裂,旁边摆着几张矮凳,凳腿有些歪斜,坐下时得轻轻晃两下才稳当。
大清早的,茶摊没什么客人,风从巷口吹过,掀动茶摊的飘起的热烟,却没搅扰这片刻的清静,倒真有几分闹市里藏着的安稳滋味。
摊主很快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茶汤,汤色泛着浅黄,一看便知是茶砖敲碎碾碎后煮的,里头还混着橘皮的清苦、茱萸的微辛,凑近了能闻见淡淡的薄荷气,驱散了不少寒意。
茶汤表面浮着层细沫,吹开喝一口,滋味倒十分浓郁,暖意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直抵心口。
随后他又端上来两张蒸饼,饼皮透着淡淡的麦香,捏在手里还温乎着。
三人捧着粗瓷碗,就着蒸饼慢慢吃,茶汤的暖、饼子的实,让走了一路的寒气渐渐散了,倒也自在。
林安捧着粗瓷碗,喝了口热茶暖了暖嗓子,才皱着眉开口:“家主,我们都寻了大半西市了,别说那卖手帕的娘子,便是连赵哥儿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疑惑:“莫不是你们昨夜听错了?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在这西市,咱们这趟岂不是白跑了?”
说着还放下碗,抬手揉了揉走得发酸的膝盖,显然对这大清早的一无所获有些无奈。
林元正捧着茶碗,指尖抵着温热的碗壁,眉头微蹙:“昨夜虽有些风雪声扰着,但我绝不会听错,他们的确在这西市之中。”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茶摊外往来的零星行人,语气添了几分疑惑:“只是……我也没想到,这大半西市寻下来竟半点踪迹没有,不知是藏在了哪个角落,还是临时换了去处……”
说罢,他轻轻吹开茶汤表面的浮沫,抿了一口,神色带着几分沉凝。
刘长宏放下茶碗,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沉稳地劝道:“家主,林安,你们也莫要太急。那赵勤之前在这西市揽活,想来断不会离得太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巷口渐渐多起来的人影,又补充道:“眼下天时尚早,街上的铺子刚开没多久,许是那卖手帕的娘子还未出摊售卖,咱们再等等,或是去赵勤上次揽活的陶瓷铺里寻那黄管事的问问,说不得能寻着线索。”
林安闻言,略一思索,缓声道:“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稍后我去寻………”
话还未说完,林元正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停下,随后他转向蹲在炭炉边的摊主,扬声唤道:“阿伯,劳烦过来一下,有件事想向你打听。”
“郎君客气了!”摊主连忙应着,从炭炉边起身,顺手抓过腰间的布巾擦了擦沾着炭灰的手,脚步有些局促地走到桌前,问道:“不知几位郎君有啥要问的?但凡我知道的,定不会瞒着。”
“阿伯,不知这周遭,可有一位售卖带刺绣手帕的娘子?”
见摊主眼神透着疑惑,林元正连忙放缓语气,补充着解释道:“她是我失落在外的亲人,家里该是只有她和一位做零散活计的老丈相依为命。你日日在这西市摆茶摊,见的人多,劳烦帮忙想想,是否有这么个人?”
那摊主捏着衣角微微沉默,眉头微蹙,眼神里既带着几分疑惑,又似在细细思索。
林安瞧着这情形,起身手往怀里一掏,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走到摊主身边,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笑着道:“阿伯,您别客气,这钱您拿着,您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那样的娘子,若有消息,还请您告知我们。”
摊主捏着手里的铜钱,指尖蹭过铜钱边缘的纹路,连忙摆手要还:“郎君这可使不得!不过是问问人,哪能要你们的钱!”
林安按住他的手,笑着摇头:“阿伯您收下便是,就当我们谢您肯费心回想。倘若这消息真能帮我们寻着人,我家郎君还有赏钱。”
摊主这才停下推让的动作,握着铜钱低头琢磨了片刻,眉头慢慢舒展,抬眼看向三人道:“说起来,这周遭坊肆里,倒有几户人家跟你们说的情形近似,也是家里娘子做些针线活售卖,身边也有做零活的老丈。只不过我也不知是不是郎君们要寻的人……”
“那倒是无妨。”林元正没想到这便已有了消息,站起身来,轻笑着说道:“只要阿伯能将那几户人家的地址告知,便是最终寻不着,这赏钱也该是你得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摊主身上,又补充道,“你且放心说,若真能借此找到人,后续的谢礼只会更重。”
“那便谢过郎君了!”摊主连忙拱手行礼,才接着说道,“要说这几户人家,也都是西市的穷苦百姓,日子过得俭省。这西市东头便有两家,前面那巷子里头便是,门脸不起眼,还有一家在那西头,您寻过去时,巷口那棵老槐树,顺着巷子往里走,第二户人家便是。”
林元正当即朝着摊主微微拱手,语气温和道:“多谢阿伯告知,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说罢,他朝林安递了个眼色,示意再取些铜钱,待林安将钱递到摊主手中,林元正才补充道:“这其中有茶汤和蒸饼的钱,多余的是额外谢礼,你务必收下,后续若还有事要叨扰阿伯,还望莫要推辞。”
摊主握着手中的二十多枚铜钱连连道谢,林元正三人也不再多耽搁,拎起布包便朝着西市东头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多了几分急切…………
……………………
而此时,西市西头的窄巷里,一户小院的屋内静悄悄的。赵天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指尖被陶碗传来的滚烫灼得微微发红,却依旧小心地护着碗沿,缓缓走到床榻边。
她放下药碗,俯下身轻声唤道:“阿耶,汤药熬煮好了,你趁热喝些,喝完再睡会儿,身子能舒服些。”
床榻上的赵勤脸色泛着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听到她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眼皮重得像挂了铅。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胸腔里一阵发闷,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欣儿……是我没用……昨夜想着捡些柴火省点钱,没成想竟受了风寒,反倒要你费心熬药………”
他喘了口气,眼神落在赵天欣泛红的指尖上,心头有些愧疚,继而说道:“家里攒的那钱,你可别费在我身上……本是想着今日去西市那家新粮行………听说那儿粮价便宜,能多买些糙米……如今我这样……怕是去不了了,你要收好了……等我好些再去。”
赵天欣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心猛地一紧。她眼神里闪过几许慌乱,连忙垂眸避开赵勤的目光,心里暗自思忖,阿耶若是知晓,这几副汤药便已耗费了大半攒下的钱,不知会作何反应?
而赵勤本就被风寒折腾得浑身乏力,头脑昏沉,只当她是心疼钱,沉默不语,并未察觉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更没留意到她藏在身后、悄悄攥紧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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