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大婚那日，天光未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便炸开了村子的寂静。
秋叶踩着晨露赶到时，只见姗姗家院里院外挂满红绸，连平日里倚在墙角的竹扫把都系着艳红布条。
新郎是骑着摩托车来的，车把上挂的红灯笼晃悠着。新郎爸爸挑着两筐裹红布的糕点走在前面，几个堂兄弟推着装满彩礼的三轮车跟在最后。
秋叶在房间里帮姗姗扣嫁衣上的盘扣，她压低声音问：“我妈说新郎是隔壁村的？不是你之前在厂里谈的那个？”
姗姗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笑着回：“对，是媒人介绍的，厂里那个分了，合不来。”
秋叶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媒人介绍的这个，你们相处了多久？”
“好像是三个月。”
“怎么这么快就决定结婚？”
“算慢的了，别人都是看了觉得可以就结婚。”
“那你们……互相喜欢吗？”
“只能说谈不上讨厌，主要是年纪到了，大家不都这样？对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还没勇气，婚姻可不简单。”
“你也别把它想得太复杂，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你没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吗？咱们都到了嫁人的年纪，跟咱们一般大的，有些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秋叶望着好友红扑扑的脸颊：“时间是快，可是一辈子也蛮长的，要是和一个不合适的结婚，整天不如意，还不如不结婚……”
“一辈子其实也不长！”姗姗站了起来，红盖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其实，过日子能搭把手过下去就够了，我谈过不少次恋爱，我最清楚，男人都那样。”
说着，她拍了拍秋叶的手背，“帮我把盖头弄一下。”
秋叶赶紧帮姗姗整理了一下红盖头，轻轻盖住她精心盘起的发髻。
等迎亲队伍一进门，她便搀着姗姗慢慢走出去，听见新郎紧张得说话都磕巴，看了一眼，长相中等，看着是实在过日子的。
吉时一到，新郎背着姗姗跨过火盆，红盖头呼地扬起来，扫过秋叶手背，热乎乎的。
她看着姗姗裙摆上绣的一对鸳鸯，突然想起以前和她一起学骑单车的事情，如今好友要嫁作人妇，心头泛起又甜又涩的滋味。
送亲队伍很快离开，秋叶还站在门口发呆，突然有人从背后搂住她肩膀，转头一看，是姗姗妈，她的眼角笑出的细纹：“秋叶啊，什么时候轮到你穿红嫁衣？”
秋叶望着远处飘落的炮仗红纸屑，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快了，婶子。”
“嗯，你也别拖着，女娃儿年纪大了不好找婆家。”
“好的。”
秋叶回家时，又被妈妈催了一遍，“过完年就二十五了！你想把我急出白头发？你做姐姐的不嫁，三妹也没法嫁。”
秋叶感到头疼：“三妹要是遇上合适的，就先嫁。”
林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姐姐没成家，妹妹先嫁人，这像什么话！”她叹了口气，“你就当为了妹妹，上点心吧。”
“好吧。”
当晚，秋叶给江书淮发信息：\"今天我妈又催婚了，说姐姐不成家，妹妹都没法嫁。\"
一分钟后，江书淮的回复跳出来：\"你妈催得对，明天我就跟我妈说我们的事。\"
秋叶盯着消息，有些紧张起来。
这些年，她始终在逃避，不允许江书淮向他妈妈透露两人相处的事，江妈妈至今都没去过他们的工作室——起初是她自己工作繁忙，后来有空想来，都被江书淮用各种理由巧妙拦住了。
秋叶不知道江书淮向妈妈坦白后会是什么结果，会不会因为这个，导致他们以后连工作上的合作都无法继续？
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
到第二天傍晚时，江书淮的消息才终于到来：\"我妈说早猜到了，说只要儿子喜欢就好。”
秋叶不敢相信：“就这两句？没有别的了？\"
江书淮的信息好一会才来：\"她一开始说希望我找个城里的，知根知底的......但你别多想，我已经拒绝了，我说除了你，我不会考虑其他人。\"
秋叶看着那句“除了你，我不会考虑其他人”，心里一阵温暖，还没回复，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一愣，预感到了什么，犹豫片刻，接听了。
听筒里传来带着三分疏离的声音：“小叶吧？我是书淮妈妈。听他说，你们在一起有段日子了？”
秋叶沉默一会，开口：“是的，阿姨。”
“嗯，我就直说了，我就书淮这一个儿子，我希望他成家立业能有个得力帮手。你老家在农村，山高路远的，生活习惯、人脉圈子都天差地别。阿姨不是为难你，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更好。”
秋叶深吸一口气：\"阿姨，我和书淮在一起，从没想过依附他，开工作室，我也一直很努力。感情确实不能只靠喜欢，但我们互相扶持着走过很多难关。我知道您担心我会拖累书淮，但请相信我，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也会和书淮一起面对未来的所有问题。\"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良久，江妈妈轻笑一声，语气却似裹着层薄冰：“小叶，你们两个，一个从农村摸爬滚打出来，一个在城里养尊处优长大，生活圈子、眼界格局天差地别，注定走不到一块的。听阿姨一句劝，现在分开还来得及。你是个好姑娘，肯定能遇到更合适的。”
秋叶捏紧手机，强撑着开口：“阿姨，您是书淮最亲的人，我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哪怕需要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裹着多年世故的疲惫。
“小叶，婚姻就像熬汤，光有好食材不够，火候、佐料、锅灶都得讲究。你和书淮，就像把山野菜和鲍鱼一起炖，再努力也熬不出好滋味。阿姨是过来人，不想看你们把日子过成一地鸡毛。你这么通透的人，何苦在明知没结果的事上浪费时间？”
秋叶想起与江书淮携手走过的日夜，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动与想要白首的执念翻涌而上。
她开口道：“阿姨，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我和书淮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农村的岁月教会我脚踏实地，也让我更懂得珍视缘分。我或许没有优渥的家境能为他锦上添花，但……”
话还没说完，那边直接就挂掉了，“嘟嘟——”的忙音如尖锐的冰锥，秋叶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像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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