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天还没亮透，春花就摸黑爬起来收拾东西，把提前腌好的腊肉、蒸好的年糕仔细塞进竹篮。
此时的她已经怀胎六个月，肚子沉甸甸坠着，每弯一次腰都要扶着后腰缓口气，很是辛苦，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娘家的亲人，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一点也不觉得累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晨光才刚爬上窗棂。
三个孩子早就穿戴整齐，围着她叽叽喳喳催着出发，荔童催得最是急切：“妈，可以走了吗？我想马上去外婆家。”
“这就走，这就走。”春花把鞋子换上，陈志军也已经穿戴整齐，把摩托车骑到了门口。
问题来了——后座绑一个竹筐，勉强能再挤下两个孩子。
春花腹部隆起，再加上一个三岁的小儿子，根本没法一车带走。
“要不我先骑车带俩娃走，等会儿再来接你和程程？”陈志军扶着摩托车，给出了这样一个建议。
春花还没回话呢，小儿子锦程就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扯住爸爸的裤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去、去”，因为着急，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棉袄上。
“那就换童童在这里等！”陈志军话刚说完，荔童急得大喊：“我不要！明明是我先想去外婆家的！”
喜妹也赶忙说：“我也不要！外婆还等着给我糖吃呢！”
三个孩子互不相让，春花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太阳穴突突直跳。
正愁着，林向阳骑着摩托车来了，原来林妈妈一早就料到会这样，特意让他来帮忙接他们过去。
“大姐，姐夫。”林向阳先喊了一声，再把车停稳，笑着招呼孩子：“快上来！”
荔童和喜妹立刻破涕为笑，快速爬上他的后座，紧紧抱住他的腰。
陈志军扶着春花坐上自己的摩托车，把锦程牢牢圈在怀里，刚要发动引擎，一声急切的“爸爸！”突然从里屋炸响。
只见轩轩蹬着崭新的黑色小皮靴冲出来，身上簇新的藏青呢子大衣绣着金边盘扣，胸前还别着亮闪闪的生肖胸针。
春花皱起眉，眼神扫过轩轩的新衣裳，觉得特别刺眼，那是公公特意跑去县里给他买的。
同样是孙子辈，荔童穿着改短的旧袄，袖口已起球；喜妹的棉鞋毛边翻卷，面目全非；只有锦程穿了新的棉袄，却是她在集市上给买的便宜货，布料硬挺得能立住，和轩轩这身行头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轩轩这时扯着陈志军的衣角大喊：“爸爸我也想去！”
春花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心里极其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强挤出僵硬的笑：“车子没位置了......”
话没说完，轩轩着急得就要哭：“奶奶说穿新衣服就能去的！我要去！”
他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看随时要哭起来，婆婆快步走过来，轻轻拍着孙子的背，转头看向陈志军：“挤一挤能坐下，孩子想去就让他跟着。他就爱黏着你，带他一起去吧。”
春花想开口拒绝，可是不敢当着婆婆的面说，又看轩轩已经爬上车子，只能生生忍住满心的不情愿，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发涩：“行，那就一起吧。”
轩轩坐在摩托车最前面，一路上笑声不断。
“爸爸快看！那棵树好大！”
“爸爸，还有多久到？”
稚嫩的呼喊声混着寒风灌进春花耳朵里，刺得她心烦。
陈志军压低声音纠正：“轩轩，喊大伯，别乱叫。”
可轩轩只顾着兴奋，转眼又脆生生地喊“爸爸”，全然没把话听进去。
春花咬着嘴唇，脸色越来越难看，陈志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算了，由他去吧，孩子小不懂事。”
“都9岁了，不小了。”春花的话刚出口，瞬间被呼啸的北风吞噬。
她别过头，任由冷冽的风刮过脸庞，望着路边快速后退的枯树，突然想起慧君笑意盈盈和陈志军一起出门的样子，心里再次一阵不舒服。
可不舒服又能怎样？跟老公吵架？对轩轩撒气？都不能，只能忍着！
车子颠簸着，好一会终于到娘家，春花看到娘家人，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几个孩子欢呼着下了车，像欢快的小鸟般跑去玩耍。
轩轩跟在陈志军身后，这是他第一次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不安。看着喜妹、荔童还有锦程跑去和几位姨热热闹闹地玩耍，有说有笑，还收到了她们给的吃的，而自己被晾在一边，一脸的不开心。
轩轩紧紧拽着陈志军的衣角，带着哭腔闹：“爸爸，我要回去，我不想在这儿了。”
他的声音带着委屈，颤巍巍地像是要哭出来。
陈志军蹲下身，伸手想抱他，却被轩轩一把推开：“我现在就要走！”
陈志军耐心哄：“吃完饭就走。”
轩轩仍是不依，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林妈妈见状，忙拿水果糖递过去，柔声道：“乖，吃糖，吃完就带......”话没说完，轩轩“啪”地把糖甩在地上，糖滚到秋叶脚边。
秋叶本就因为江妈妈挂电话的事情闷着气，又听春花提过轩轩这孩子，是十分不讨喜的一个孩子，于是眉头狠狠皱起，冷着脸开口：“要回去自己回去，腿长你自己身上。”
话音落下，院子里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轩轩气鼓鼓地真就自己转身走了，小小的背影透着一股倔强。
陈志军哪敢真的让他走，脸色一变，急忙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把轩轩拉了回来，轩轩又哭又闹，陈志军只能送轩轩回去。
这一去，陈志军就没来了，估计是被缠上了，脱不开身。
秋叶摇头道：“这孩子，真像古时候争宠的嫔妃。”
春花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
秋叶道：“别管他！你看喜妹多懂事，锦程又机灵，荔童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招人喜欢。那个轩轩被他奶奶惯得没边，现在撒泼打滚没人管，以后长大有他的苦受！咱就当他是路过的野猫，叫唤两声就过去了，犯不着往心里去。”
春花一听，心情好了很多，轻轻拽着秋叶的手走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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