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春花已经把情绪压下去，她用手理好乱了的头发，将单车停在门口。
孩子们在屋子里拍洋画，啪嗒啪嗒玩得热闹。婆婆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打盹，听见动静眯着眼看过来，沉着一张脸没好气道：“怎么去那么久！”
春花没理会她，往楼上走去。
荔童跑过来，小手抓住她衣角，仰着小脸问：“妈妈，你眼睛怎么红了？”
春花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到最柔和：“路上风大，吹的。”说着进了房间。
喜妹和荔童跟了进来，喜妹指着她的手喊：“妈妈！你手怎么破了？”
荔童一听，赶紧跑去抽屉里翻创可贴。
看着孩子们乖巧懂事的模样，春花刚压下去的心又猛地一酸。
想到她们即将与自己一同经历生活的巨变，心痛不已。
孩子最是无辜，她看着她们，本来平复的心再次翻涌起来，泪水瞬间决堤，汹涌地滚落下来，惹得两个孩子也跟着流眼泪。
哭声把婆婆引来了，她走到门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哭什么呢？让街坊听了像什么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春花抬眼望去，婆婆眼里半点关切都没有，有的全是嫌弃。
她还不如路上遇到的那个陌生阿婆呢。想想这些年，自己敬她、尊她，把她当长辈，她说什么自己基本都听。
可她呢？何曾把自己当一家人？
不对，她甚至没把自己当人看——对待邻居家的狗，态度都比对自己好得多。
她心寒无比，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乐意让他们听！关你什么事。”
婆婆被噎得脖子通红：“我就是让你注意一下，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就要这样说！”春花“嚯”地站起来，想到陈志军的背叛，心里更气了，眼神里烧着火，“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哭了？真把自己当老佛爷？以前敬着你是长辈，处处让着你，不要真以为别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她说得咬牙切齿。
婆婆被她眼里的凶光骇住，颤着手指骂：“反了天了！你两个孩子都在旁边看着呢，你就是这样当儿媳这样当妈的？像话吗？”
“像不像跟你没关系！”春花心里想着都要离婚了，往后跟这家人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确实跟她没关系了，“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就好。”她干脆无所顾忌大喊，胸口剧烈起伏得像擂鼓。
荔童见妈妈这样，冲过来狠狠踹在婆婆小腿上。
“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婆婆气得抄起板凳要打，荔童灵活躲开，一下子躲在春花身后。
“你，你们……”婆婆气得浑身发抖，\"行！真是有样学样！\"她唾沫星子横飞，瞪向荔瑶，\"等你爸爸回来，非让他打断你的腿！\"
“打断你的腿”这几个字让春花眉头紧皱起来，小时候奶奶总是喊着让爸爸打断她和秋叶的腿，那时她怕得哆嗦，只会拼命低头认错，挨打了也不敢吭一声。
可秋叶不一样，每次都挺直背脊直视大人，说自己没错凭什么挨打，不能因为是长辈就能随便打人。
春花“腾”地站起来，眼睛直直盯着婆婆：“谁要是敢动我孩子一下，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没完！不信就试试看！”
她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像头护崽的母狼。
婆婆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
正这时，公公回来了，婆婆像是见了救星，立刻扑上去连说带比划，又是拍大腿又是抹眼泪，把刚才的事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遍，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公公的衣襟上。
春花干脆“哐当”一声反锁房门，任凭外面怎么拍门叫人，她都不出去。
反正这个家要散了，还管什么“家和万事兴”？
这么想着，她突然站起来开门冲出去，跑了两步又猛地折回来，先把孩子关在房间里——不能让他们看见。
紧接着，她像发了疯似的在客厅里乱砸：花瓶“哗啦”摔在地上，相框被狠狠掼在墙上，茶杯、饭碗全被扫到地上，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公婆吓得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她把暖壶也给砸了，连墙上的挂历都被扯得稀巴烂。
客厅顿时一片狼藉，春花的指甲缝里渗着血，公婆远远站着，像看疯子般盯着她。
好一会后，公公搓了搓脸，声音发颤地说：“我…… 我去找志军……” 说完就慌里慌张往门外走。
婆婆一看老伴要走，赶紧也跟着往外跑，那架势，好似慢一步就要被春花抓去啃。
春花没去理会他们，回到房间对着镜子梳理好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就像往常一样，利落地烧了热水，挨个帮孩子们洗澡，轻轻擦干他们湿漉漉的头发；又坐在书桌旁，耐心地陪着大孩子写完作业，把作业本整整齐齐收进书包。
待哄着四个孩子钻进被窝，掖好被角，她轻手轻脚关了灯。
对于客厅里满地狼藉的碎瓷片、东倒西歪的家具，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带上门，任由那片混乱继续留在黑暗里。
夜很静，春花躺在漆黑的房间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在床单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今天陈志军和慧君有说有笑的样子、开口说出的“离婚”、摔东西时的嘶吼、婆婆惊恐的表情、孩子们害怕的哭声……这一切在她的脑海里不停轮番转动，愤怒、委屈、不甘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是公婆回来了。
公公的声音带着怒意和难堪：“丢脸死，做出这样的事情！村里人知道了，口水能淹死我们，真是造孽……”
婆婆语气里满是无奈：“都这样了，还能掐死他，哎……”
对话声渐渐变小，随后是“咔嗒”一声房门关闭的响动，整栋房子重新陷入寂静，唯有春花独自在黑暗中，睁着空洞的双眼，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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