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皇帝一脸肃穆的看向下方，眼神从崔洛身上扫过，崔洛老神在在的揣着手，两人并没有对视上。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缓缓扫过殿中文武百官，而后沉稳地开口道：
“寮南水患，连年不治，百姓流离，田亩荒芜，非能臣不可任此重责。尔等皆朝廷栋梁，可有人愿领此命，代朕抚慰黎民，整饬河务？”
果然还是提了。
要不说有个首辅当老师是有好处的呢？
这话问完，堂下一时寂静，没有人出声。
皇帝又看了崔洛一眼，依旧没有跟他对上视线。
见没人主动领命，皇帝稍作停顿，“此地虽远，然功在社稷。若能使水患得治，万民安居，朕必不吝封赏。”
这种差事谁愿意去啊。
品阶稍微高一点的没有挪窝的必要，品阶中不溜丢的还要纠结一下，这一去就算是升了官儿，还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地方官员哪有在都城当官儿好。
那些品阶小的倒是能想一想，但是这也非常需要勇气，真的有必要为了陛下没有提出来的奖赏冒这个险吗？
宁元昭动了动，被陈意安拽住了衣摆，龇牙斜眼地用气音问宁元昭：“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宁元昭抽出自己的衣摆，同样目视前方小声跟陈意安讲话：“我想去地方做实事。”
“做实事也要分地方，你如今势头正好，去什么地方不行，非要去寮南？”
宁元昭无奈，只得说：“一舟知道，他同意了的。”
“你就框我吧。”陈意安把宁元昭拽的死紧，“陛下这才提出来，载之哪里就知道了？那可是寮南，你们两个都好说，小宝呢？”
陈意安掐着点来的，路上也没遇到计一舟，他还真没碰见两人接头的场面。
“一舟真的知道。”宁元昭用了十足的力把袖子再次拽回来，“晚点回去跟你说。”
宁元昭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深呼吸一口，站了出去。
“陛下，臣愿前往寮南。”
在宁元昭站出去的一瞬间，前边嘀嘀咕咕的议论声立马小了，崔洛也终于跟皇帝对上了视线。
“宁爱卿？”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寮南去年折了两位巡察使，爱卿可知，朕要的是根治水患，不是多添一道英魂？”
宁元昭身子伏得更低，“寮南百姓易子而食，臣……不能视若无睹。”
皇帝忽然轻笑，抛出一串连珠问：“若遇豪绅阻挠？若府库空虚？若疫病横行？”
“臣带三尺剑斩豪强，携算盘清账目，备《千金方》济苍生。”宁元昭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好！”皇帝猛然拍桌，“朕任你为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总督寮南一切事务，赐尚方宝剑，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堂下一片哗然，吸气声整整齐齐。
宁元昭都不由得睁大双眼，猛地抬起头又低下。
这么随便的吗？
不去寮南便入内阁，从最小的协办开始干起，就这他和一舟都觉得没什么，毕竟他还不到三十就可以入内阁已经是很厉害的一件事儿了。
这……
现在是不入内阁就给他直接升到这么高一个位置？
这要是提前说好去的条件，这个活还真轮不上他。
直接给他干到了从二品。
脑子嗡嗡的。
皇帝才不管他脑子正常不正常，盯着宁元昭的头顶，“记住，朕要的是活着的能臣，不是青史上的悲壮注脚。”
宁元昭手有些抖，但是仍然强装镇定，“臣，领命。”
下了早朝，宁元昭在一片不知道真不真心的“恭喜”声中被陈意安拽走了。
神情恍惚地在翰林院待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尚司就让宁元昭先回去了。
宁元昭到家把事情给计一舟说了之后，计一舟沉默片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是你不愿意，用这个官职也能再勾引两个愿意去的官儿。”
“哥，我现在有些慌了。”宁元昭说：“寮南真的那么恐怖吗？”
“人们总喜欢把事情夸大化传播，可能……万一……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呢？”这会儿计一舟反倒是安慰起了宁元昭，“我想了一早上，有点知道为什么会找上你了。”
“为何？”
“你那一年的殿试题是水利，你还记得题目吗？”计一舟问。
“记得。”宁元昭点头，想了想，“今有濒海之壤，水浊土疏，潮汐往来，旱潦无常……”
今有濒海之壤，水浊土疏，潮汐往来，旱涝无常。欲筑堰闸以御咸蓄淡，而工巨费繁，吏民疑沮。尔诸生通习经世之学，其详陈建置之规、节省之要，使田畴获利，而公私不困，何策可臻此效？
如今有一片靠近海边的土地，那里的水质浑浊，土质疏松，海水潮起潮落，导致旱涝灾害频繁，难以预测……
沿海一带土质松软、水质咸涩，潮汐泛滥致使旱涝频发……
“问的就是寮南！”宁元昭恍然。
“是吧。”计一舟笑得有些奇怪，“我早上翻来覆去地想，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堂之上有那么多人，偏偏……后来我把咱们到都城之后的事情捋了一遍，觉得应当就是这个原因了。”
当年的殿试题就是根据寮南出的，宁元昭那时候刚中状元，不可能把人给直接调走。
早知道就不让宁元昭升这么快了，这下好了，直接起飞，都快赶上他了。
如今什么事情都只能往好处想，最起码宁元昭去当的是老大，不是一个啥事都要上报请示的小喽啰。
宁元昭抱了抱计一舟，“调任可能很快就下来了，咱们先收拾东西吧。”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把东西收拾好，把这一大摊子事情给交代出去。
说不定宁元昭的调任令早就写好了，现在都已经开始走手续了呢。
计一舟笑了笑，“这还用你说，我早上都把咱俩的行李给装好了，小宝的思想工作也做了，就等什么时候动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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