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的吼声像三伏天的惊雷，“哐当”一声砸在院子里，震得窗棂上的旧纸都簌簌发抖，连墙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晃了晃。他一手死死叉着腰，另一只手直指院门口的儿子，唾沫星子随着急促的话头飞出来，落在青石板上：“这这这这事整的，这是不是有点离谱？哎呦喂！和平，快给我过来！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和你爹你娘透半句风！”
许和平从西厢房挪出来，肩膀耷拉得像挂了俩铅块，脚上的黑布鞋在青石板上蹭来蹭去，磨出细碎的“沙沙”声，活像只没睡醒的猫。“咋了？爹娘。”他眼皮还黏着，声音裹着刚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慵懒，眼神散着，没完全聚焦在父亲脸上。
“你说咋了！”许前进往前跨了两大步，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儿子鼻尖，嗓门又高了三分，“你那个貔貅！怎么就摆到村里合作社门口了？你这不叫任性妄为叫啥？啊？你倒是说说，这钱谁给你出？啊？”
东厢房突然探进来个脑袋，正是香玲，手里还攥着个啃了一半的菜包子，油星子沾在嘴角。她一看这架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伸手去拉许前进的胳膊：“前进哥，前进哥！别着急啊，和平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你慢着点说，别真吓着孩子。”
“吓着他？我看他是胆大包天！”许前进一把甩开香玲的手，手腕子甩得生风，火气半点没压下去，转头又冲许和平喊，“有你这么干事的吗？啊？没经我同意，就敢把那貔貅往合作社门口放？我们是该给你钱，还是不该给你钱？啊？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点原则？这么大的事，你连个口风都不跟我露！”
许和平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躲开父亲喷过来的火气，声音也沉了点：“爹，你想多了，这事不用你管。”
“啥？不用我管？”许前进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嗓门“噌”地又拔高八度，震得人耳朵发嗡，“你打小长这么大，哪件事我没管过？我不管你，你能顺顺当当长这么大？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许和平被他这么一逼，反倒愣了——刚才父亲那股火急火燎的劲儿，此刻听着格外怪。这事不是爹默许的吗？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里裹着困惑：“你还问我？这明明是你点头的事，你现在问我，我问谁去啊？”
“啥？我点头的事？”许前进这下是真懵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儿子，“我啥时候让你把貔貅往合作社门口放了？你小子是不是还没睡醒，说胡话呢？”
“爹，不是你同意二懒爷爷和美丽姑去厂里把那貔貅买走的吗？”许和平也急了，声音跟着大了些，“要是没你点头，他们俩敢拿合作社的钱去买？”
“什么？二懒叔和美丽姐？”许前进彻底傻了，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妻子香玲，语气里带着慌，“香玲，你知道这事不？”
香玲一直缩在旁边，这会儿被丈夫点到名，赶紧使劲摇头，声音发颤，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也不知道啊前进哥，要不……要不咱赶紧给美丽打个电话问问？”
“先……先给二懒叔打！” 许前进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手指因为着急直发抖，屏幕划了好几次才找到二懒的号码。电话刚通，他就忍不住吼了起来：“二懒叔！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们现在翅膀是硬了是吧？没经我同意，就敢瞎折腾？你们到底在干些啥！”
电话那头传来酒杯碰撞的脆响，接着是二懒慢悠悠的声音，裹着点酒气，却依旧不紧不慢，像晒着太阳的老黄牛：“咋了前进？这么大火气？合作社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大伙的。我们大伙商量着办点事，还不能做主了？”
“可我好歹是合作社的社长啊！”许前进急得直跺脚，青石板被他踩得“咚咚”响，“这么大的事，花钱买个貔貅摆门口，你们连句话都不跟我说？”
“少数服从多数，这道理还用我跟你说？”二懒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理所当然，“这事是我和美丽找大伙商量着定的。钱是合作社的，但合作社的钱，也是大伙的钱——我们苦谁，也不能苦了和平啊。那孩子前阵子为了这貔貅的事，天天跑东跑西，人都瘦了好几斤。咱们摆个貔貅在门口镇镇场子，也让他心里能舒坦点，不是？”
许和平站在旁边，原本耷拉着的肩膀悄悄抬了点，嘴角也偷偷往上弯了弯——原来不是爹忘了，是大伙都记着他的好。他抬头看向还在电话里急着争辩的父亲，忽然觉得，门口那只金灿灿的貔貅，好像比刚才想着的，更暖了点。
许前进脸涨得通红，“行了二懒叔，既然这样了，我不和你们计较，下不为例，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别怪我不讲人情！”
香玲赶忙夺过手机，直接挂了，“咋这样啊前进哥，得了便宜还卖乖呢你？二懒叔他们说白了还不是心疼咱们，知道和平有难了，和平有难还不是咱家有难，除了合作社，还有谁能帮咱们度过这个难关！”
许前进想想也是，赶忙对许和平说道，“爹错怪你了，回屋休息去吧，对不起啊和平！”
和平扭了扭头就走了，只剩下许前进傻傻的闭着眼琢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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