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旧日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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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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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的车厢缓缓攀至顶点,东京的夜色在脚下铺展成一片碎钻般的星河。绘梨衣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对面那个穿着剪裁精良西装的路明非,他看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像是从某个精致的梦里走出来的人。

他关切地问:“绘梨衣,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怯怯地,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他的侧脸。路明非微微怔了一下,却没有躲闪,任由那微凉柔软的指尖滑过自己的皮肤。他西装袖口的白衬衫一尘不染,散发着淡淡的皂香,与他平日里那副略带邋遢的样子判若两人。

指尖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却似乎比记忆中的要低一些。绘梨衣的心莫名地揪紧,她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滑下,迟疑地,按在了他左胸口的西装面料上。挺括的布料下,传来的心跳微弱得像是遥远的风箱,缓慢,间隔长得让人心慌。

她抬起清澈的眼睛:“Sakura……你的心跳,好轻。你怎么了?”

路明非看着那双写满担忧的眸子,嘴角牵起一个温和却又带着无尽疲惫的弧度。他轻轻握住她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摇了摇头:“绘梨衣,先别问这个。我今天来,是来把我的故事,全部,都讲给你听的。”

他的声音平静,不紧不慢,却像有一种魔力,让绘梨衣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车厢透明的玻璃窗。窗外的霓虹黯淡下去,玻璃仿佛变成了一面幽暗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东京的夜景,而是一个面容憔悴却眼神温柔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小的婴儿。

“那是我妈妈,”路明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是一段纪录片的旁白,平静地叙述着。“她叫乔薇尼。”

绘梨衣睁大了眼睛,被那幻象牢牢吸引。她看到那个叫乔薇尼的女人如何哼着歌谣哄怀中的婴儿入睡,如何用指尖轻轻戳着孩子胖乎乎的脸颊引发一阵咯咯的笑声。画面流转,婴儿长成了蹒跚学步的男孩,在一个看似普通却缺乏某种温度的家庭里——那是他的婶婶家。她看到男孩小心翼翼地看着婶婶的脸色,看到他把喜欢的玩具默默让给堂弟,看到他在深夜的台灯下对着全家福发呆。

场景再次切换,是中学的教室,男孩的目光追随着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那是陈雯雯。她看到他笨拙地想要靠近,看到他写在日记本里无人知晓的心事,看到他在电影院里,鼓足勇气邀请却被无形拒绝后的落寞。然后,画面陡然变得激烈,红发的女孩,诺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闯入了他的世界,在危机中将他拉起……那份卑微的仰慕,在心底疯狂滋长,最终将他引向了遥远的卡塞尔学院。

龙族的秘密,混血种的战争,封闭的校园,古怪的师长,生死与共的同伴——楚子航的冷峻,恺撒的骄傲,芬格尔的不羁……还有那无数次在深夜惊醒的噩梦,孤独深潜的恐惧,以及……隐藏在血脉深处、他不愿触及的阴影力量。无数的记忆碎片,欢乐的、悲伤的、尴尬的、荣耀的、绝望的,都如同潮水般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涌入绘梨衣的脑海。这一切是如此光怪陆离,远超她单纯世界的想象,却又因为叙述者那平静到近乎哀伤的语气,而显得无比真实。

而路明非,就始终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像个置身事外的解说员,用那副没有太大起伏的声调,为她介绍着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他的眼神穿过绘梨衣,仿佛也正看着那些飞速闪过的往昔,带着一种释然,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疲倦。

摩天轮的车厢里,时间仿佛凝固了。绘梨衣最后看到,在一场风雪中,路明非与“另一个自己”的对话——如同宿命的洪流冲入绘梨衣的脑海时,她全身猛地一颤,如遭雷击。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疲惫的男孩,在冰冷的雪原上,怀中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面对着那个气息古老、眼神却与他同源的男人。她听到了那场没有握手、却更加决绝的交易:

“我可以修改过去,让时间回到那些悲剧发生前。”

“代价……是路明非这个人的存在。”

她看到路明非如何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甚至还在最后絮絮叨叨地提着各种“过分”的要求,像个害怕家长漏掉礼物清单的孩子。而那另一个他,只是回以一个“我都知道”的眼神,然后便划开手掌,以血为引,启动了一场逆转时空的奇迹。

原来那场盛大的重启,那个她得以再次微笑的世界,是以“路明非”这个名字、这段人生、这个存在本身为祭品换来的。此刻她指尖能触碰到的温度,他坐在对面凝望她的目光,都是正在倒流的时间沙漏中,最后几粒即将漏尽的沙。

绘梨衣猛地转过头,不再是看玻璃上的倒影,而是盯着近在咫尺的路明非,伸手用力抓住他西装的衣襟,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路明非被她撞得微微后仰,随即稳稳地抱住了她。他感受到怀里娇小身躯的颤栗,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他抬起手,一下一下,非常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极低极缓,带着一种哄慰的意味:“绘梨衣,别怕……你看,我还在呢。”

可他越是温柔,怀里的姑娘抖得就越厉害。抓着他西装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了些。

“绘梨衣,”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过她柔软的发丝,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自我厌弃:“绘梨衣……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绘梨衣在他怀里猛地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微痒的触感,但她没有抬头。

路明非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一场迟来的、无法再回避的审判:“我骗了你。从开始就在骗你。我连真正的名字都不敢告诉你……我只是个莫名其妙闯进你世界的冒牌货。、、我甚至……连一张合影都不肯跟你拍。我还……还总是和你哥哥作对,惹他生气,让他担心你……”

“不是的!”一个清晰、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绘梨衣抬起头,用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路明非的脸颊,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和Sakura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是绘梨衣最开心的时候。”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绘梨衣才明白,Sakura也有那么多不开心的时候。这样的Sakura,还是选择了对绘梨衣好。”绘梨衣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异常明亮,直直地望进路明非写满痛楚的眼底。“这样的Sakura,绘梨衣更喜欢。真的。”

正是因为看到了他并不光鲜、甚至有些狼狈的过去,她才更加确信,这个会害怕、会犹豫、有着诸多缺点的男孩,给予她的那份笨拙而真诚的守护,是多么珍贵。

不是高高在上的拯救,而是两个都有缺憾、都曾孤独的灵魂,在理解了彼此的不完美后,依然选择靠近的温暖。她喜欢的,不是那个被想象出来的、完美无缺的“Sakura”,而是这个真实的、会害怕、会犯错、却能勇敢保护她的路明非。

就在这时,摩天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车厢稳稳地停靠在了地面。舱门缓缓打开,外面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牵着绘梨衣的手站起身:“走吧,绘梨衣,带您去看点别的。”

他没有松开手,绘梨衣也紧紧回握着他。两人就像最普通的游客一样,融入夜色中。路明非带着她来到了一个热闹的街头剧场前,舞台上正在上演一出风格奇异的话剧。

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背景是肃穆而恢弘的宫殿内景。一座高大、古朴的“王座”居于中央,在聚光灯下散发着威严而孤寂的光芒。

一位演员饰演的“王”端坐于王座之上。他戴着一副刻画着平和与悲悯神情的面具,但微微佝偻的背脊和偶尔停滞的手势,都透露出深重的疲惫。臣子们身着华服,络绎不绝地上前,呈上沉重的卷轴,声音或焦急或哀恸地禀报着。

王静静地听着,每一次裁决前都有短暂的沉默,那沉默里是权衡与不忍。他挥手间,指令下达,虽果断,却总带着一丝无奈的气息。

绘梨衣被舞台上奇异的表演吸引住了。演员们身着华丽的服饰,动作夸张却一言不发,只有沉郁的音乐和变幻的灯光在诉说情节。她轻轻拉了拉路明非的袖子,小声问:“Sakura,他们为什么不说话?”

路明非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解释:“这是一种表演形式,叫默剧。他们用动作、表情和身体语言来讲故事,就像我们看的连环画一样。”

当群臣退去,王孤独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他摘下面具片刻,露出真实的倦容,然后又缓缓戴上。

这时,另一个和他相似的演员扮演弟弟从王座后灵巧钻出,轻松跃上椅背,顽皮地用指尖轻触王的脖颈和肩膀。王的身体先是微僵,随即明显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后靠,仿佛在享受这唯一的慰藉。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让弟弟能坐得更舒服。弟弟得寸进尺,俯下身,用指尖轻轻梳理哥哥面具后露出的些许鬓发,或者调皮地戳弄他华服上冰冷的金属饰物。哥哥偶尔会抬手,轻轻拍开弟弟恶作剧的手,但那动作里没有一丝责备,只有纵容和淡淡的温情。弟弟在哥哥身边时,动作充满了一种被宠溺的任性,他会夸张地模仿臣子们鞠躬的样子,然后对自己惟妙惟肖的表演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在看向哥哥时,那眼神才会变得专注而充满依赖。

“Sakura,”绘梨衣看得入神,小声猜测,“那个坐在椅子背上的人,是王的……好朋友吗?他在安慰王,对不对?”

路明非点点头,眼神复杂:“嗯,是的。他是王的弟弟,是王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很快,群臣再次涌入,一位老臣率先发现,他惊得几乎踉跄,手指颤抖地指向弟弟,脸上写满了“成何体统”的震怒。其他臣子顺着方向看去,顿时哗然,无声的指责如同潮水般涌向王。。哥哥瞬间坐直,先前的那份柔和荡然无存,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外,做了一个极其威严的“止步”手势。他并未起身,但那股无形的压力竟让骚动的群臣安静下来。他侧过身,将弟弟完全挡在自己高大的身影和王座之间,宽大的袖袍如同保护的羽翼。弟弟则紧紧抓着哥哥的袍角,从哥哥的臂弯后探出脑袋,对着那群敢怒不敢言的臣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极尽嘲讽的鬼脸,眼神里是全然的轻蔑和不屑。

绘梨衣似乎完全理解了其中的情绪,她低声说:“那些人不喜欢弟弟。但王保护了他。”

哥哥的身影日渐憔悴,甚至在听取禀报时,会出现短暂的恍惚。终于,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灯光效果),哥哥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转向阴影中的弟弟。他握住弟弟的手,放在自己的王座扶手上,然后指了指王座,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最后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充满了托付、恳求,以及无尽的疲惫。弟弟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他看看王座,又看看哥哥,反复几次,最终,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

哥哥如释重负,却又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步履蹒跚地走下高台,在舞台边缘缓缓坐下,依靠着一根石柱,沉沉睡去。弟弟则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坐上了那冰冷的王座。他的坐姿起初极其僵硬,试图模仿哥哥的威严,却显得笨拙而不自然。处理政务时,他的手势要么过于用力,要么犹豫不决,与哥哥那种举重若轻的沉稳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哥哥从沉睡中醒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望向高台之上的王座——那里空空如也!弟弟不见了!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慌与担忧,之前的疲惫被一扫而空。他快步走向王座,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伸手触摸那冰冷的座椅,确认弟弟真的不在其上。

他焦急地在大殿中四处寻找,拉住一位恰好经过的臣子,用手势急切地询问弟弟的下落。那位臣子先是躬身行礼,然后抬起手臂,明确而坚定地指向宫殿那扇沉重的大门之外,脸上的表情如同在禀报一个既成的事实:弟弟已经离开了。

哥哥顺着臣子所指的方向望去,脸上掠过一丝挣扎。他回头看了看那空荡荡的王座,又望了望宫殿大门外未知的世界。最终,担忧战胜了一切。他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地转身,迈着坚定而急促的步伐,径直走向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他离开了这座束缚他已久的王座大厅,去追寻他唯一的兄弟。

(灯光骤变,血红与暗紫交织,音乐变得急促而危险)

一段时间后(通过灯光和音效暗示时间流逝)。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归来。他依旧穿着王的袍服,脸上戴着王的面具,但袍角沾染着暗红的污迹,步伐带着一种踩碎一切的决绝。他走上高台,沉稳落座,姿态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力。

几名臣子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归来的王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抬手间,暗色的液滴甩落在臣子们身上。臣子们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向他效忠。

死寂笼罩全场。 王座上的存在缓缓起身,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杀。”

臣子们领命散去。高台上只剩下他一人。他也起身准备离开,当他最后回望那座王座时,他目光复杂。随着他的凝视,王座在一阵低沉的撕裂声中,轰然坍塌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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