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啪轰！”
又一轮对峙，待实验室的摄像头因受不住剧烈的能量冲击，终于噼里啪啦的闪着电火花一个接一个彻底罢休的砸落在地时。
这场因互相踩对方雷点而引起的战斗，这才短暂告一段落。
尘埃渐弱，夜影朔正用手臂遮挡着下半张脸，以避免四散的尘埃混着汽化的药液，突破歌德小姐的超能力防护网进入她的口鼻。
她表情难看的盯着对边气定神闲的华悦，比起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节节败退，对方依旧端着副不慌不忙的仪态。
身为一个纯粹的研究员，她的战斗力与所有同事相同，与行动组相比仍难以避免的稍差几分。
因此为弥补战力上的差距，她选择将自己的实验品们一次性取出，试图通过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的方法去处理对方。
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洛玄的精灵战斗力和续航能力可以强悍到这种程度——
在实验室的两侧区域，此刻正躺着复数身上布满刀痕、有着机械改造痕迹的化石精灵。
啧，该死的两头开花户！
夜影朔收回观望四周局势的视线，在心下狠狠暗骂出声。
或许是考虑到因地制宜、配合表面身份的缘故，除却每个洛华家成员都会有的朽木妖外，夜影朔的精灵大多是化石精灵。
这多少令华悦松了口气，他准备的“临别礼物”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上的，那也太浪费了点。
……
就像某种无言的默契，待不必要的观望用仪器被毁坏后，华悦与夜影朔都默然停了手。
实验室内几乎一片狼藉，精灵的技能光束将这片狭小的地域破坏彻底，但又留有一定的周旋余地。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唯一没被破坏的地方——那些如建筑支撑柱般，四散分布于实验室各处的培养皿。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华悦才没让斯年用精神场地加持下的广域战力，直接一波荡平了这个地方。
意识到这点的夜影朔的表情一言难尽，表情不上不下的，双方皆沉默的紧盯对边人的面孔。
但夜影朔看向华悦的眼神却是又变了许多，倘若说先前说那句话不过是种试探，在这场战斗后，她却是愈发笃定了——
“你不是洛华家的人。”
对于夜影朔再次的突然表示，华悦的反应比之先前要淡定太多，甚至无声的轻颔首作出了回应。
毕竟这会没有摄像头了，他也没有再假装紧张的必要了。
早已用超能力连接上的，外部设置的能量结晶起爆器，这是他底气的直接来源之一。
若夜影朔还打算继续，她那没必要的负隅抵抗。
他只需要借助地脉网络进行瞬间移动，再直接引爆基地，给搜查官们发出代表约定的“烟花”就好了。
死了自然最好，这样可以少许多“无妄之灾”的拷问；
若是没死，相信外边虎视眈眈的搜查官和国际刑警们，肯定有很多话想要与这位替死鬼聊聊的。
除了夜影朔和正方的人外，没人希望对方活下来，华悦冷漠的想着。
可那句自言自语，就如某种华悦并不清楚的暗号，承载着他并不理解的执拗和重量。
夜影朔踉跄着后退几步，全然不顾贵族的仪态，身体撞在培养舱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动。
她垂下头沉默半晌，再次抬起头来，这会看向华悦的眼神……终于变得像个“正常人”了些。
“你不是洛华家的人，我早该意识到的。”
她又重复了遍，甚至扯出抹苦笑来。
“洛华家的人不会做出那种举动，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永远像在看秽物，像在看族谱上必须刮掉的墨点。
他们也不会为这些旁支后代停留，他们只会计算这些孩子能提炼多少能量和药剂。”
她的声音带着磨砂般的沙哑，眼神空白，带着后知后觉的迷茫，像陷入了记忆的旋涡、思考造成如今局面的缘由。
面对这些脑回路难以理解的人，华悦没有太多与其进行情感共鸣，武德充沛的想法。
“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外头基地这会表面和谐，实际早就被穿成筛子的情况。”
趁着对方愣神的间隙，华悦暗中将无形的超能力网铺开，现场能量编写后，便与培养舱内机械勉强连上了操控权。
虽说无法如黑客那般突破技术封锁、争夺操控权，但简单粗暴的物理拆卸手段还是可以做到的。
“啊的确，所以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哪方来的，事已至此也不需要了，你会出现在这就说明了一切……”
夜影朔很快回了神。
她突然笑起来，血渍从白大褂滴落，随即猛地扯下左腕的绷带，露出底下半树皮组织、半血肉化的皮肤。
“你刚刚问我懂不懂首领的理想？呵，（卡洛斯脏话）！我管他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夜影朔的声音起初柔得像绢丝，说到 “理想” 时眼波流转，缠绵得仿佛在描摹情人的轮廓。
下一秒却骤然炸响，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泛白，咬牙切齿骂出那句粗野的脏话——
唇瓣因愤怒颤抖，眼底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冲破眼眶。
华悦抽了抽嘴角，看得出来，她对那位首领的印象和理念追求，并不处于正面和愿意理解的范畴——
这位首领究竟是有多遭人记恨啊，能让绫枫时不时阴阳怪气、黎思无言以对的做事，甚至让一位贵族女性抛开教养骂脏话。
“在深林队的人都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有人要钱、有人要权，而我……”
她抬起自己面目全非的小臂，指向培养舱里那些神情安详的婴孩，材质交融得突兀而诡异的组织交界处。
华悦瞥见她腕间暴起的青筋，那些交织着植物纤维的紫色瘢痕，正随着呼吸突突跳动。
她一直用自己的血液做实验，华悦面上闪过不出所料的了然，怪不得她会面色苍白成这副模样——
将洛华家的血液天赋与植物强行融合，试着攫取后者为“适应环境”，而快速更迭、进化自身细胞的能力。
这些婴儿，不过是她验证实验可行性的对照组罢了。
“我只是想要证明！洛华家的诅咒不是惩罚，而是步入进化的钥匙罢了！
当年我被逐出家族，连霏那老东西说我玷污了诅咒的‘纯粹’——可事实呢？！事实是在绫枫的实验出来前，所有人都趴在我身上汲取我的成果！”
华悦看着这个声嘶力竭得有些破音的女性，夜影朔的瞳孔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悲哀。
“我何错之有？都是为了找到活下去的方法——我的成果也确实帮到了他们不是吗？！
先是榨干价值，再碾碎形式，现在要把我当祭天的牲口哈哈哈！”
她哈哈笑着，面容又悲又喜，就像所有被家族背叛的人，最终都活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或许在她将第一管药剂推入自己体内、抽出第一管血液的时候，就清楚又抱着侥幸心理的想着——
所谓的家族荣耀，不过是齿轮的锈迹、衣冠冢上长出的杂草。
尽是些打着冠冕堂皇名义的牺牲，被推迟了的收割时间罢了，他们所做的，不过是祈祷这镰刀不会最先拿他们开刀而已。
“所以呢？你又在气愤什么。”
华悦的情绪依旧稳定，比起他曾接待过的精神病病患，夜影朔的情况，充其量只能算蹩脚而放不下的模仿秀罢了。
“你难道就比你嘴里的家族要高尚清白么？不，你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现在对我的发问，不过是因为我并非‘污浊的局中人’，而是个符合你期望的‘清白的旁观者’罢了。”
伴随着培养舱陡然破碎的尖锐响动，鎏金的光点簌簌下落，婴孩们身上的异样逐渐消退，直至一切都回归他们应有的结局。
面对夜影朔陡然空白的面孔，华悦一锤定音道。
“我不会怜悯你，也不会认可你的实验——这就是我的评价，一如既往。”
望着空气中弥漫的鎏金色未知药液，感受着逐渐有了痛觉的手臂，夜影朔的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看着自己多年来的心血被轻而易举摧毁，功亏一篑，连带着付出的痕迹也被轻易剥夺。
夜影朔垂下头去，却生不出一点仇视与怨怼的情绪……她现在的心情，简直平静的到了诡异的程度。
“呵，说得倒是好听，好像你这次的潜入任务也与你不屑一顾的东西无关似的，可真清白啊～
人啊——就是贱。”
她冷笑出声，带着些礼尚往来意味的骂道。
“……滚吧。”
良久，她释然的说着，声音被掩埋在岩层、基地通道炸响的动静中，神情却带着出乎意料的平静和疲惫。
“等你把这东西交给绫枫，可千万记得看看他的眼睛——说不定会和当年连霏看我时一模一样哦～”
她扯下被掩盖在衣领之下的项链，猛地将其砸向华悦，项链坠子划破空气时甚至甩出了一道血痕。
华悦摊开掌心，打开了小小的相盒，里头存放着夜影朔年轻时的照片，右下角写着小小的名字——
朔·洛华。
她站在洛华家老宅的族谱前，身躯完好、笑容自信而明媚，眼神和所有初出茅庐的学者同样，充满了对得到家族认可的渴望和期许。
华悦沉默的取下照片、打开暗格，其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存储卡。
他后知后觉的想着，夜影朔当初的怔愣，大抵不是出于迟钝的思绪，而是终于意识到所有被家族背叛之人共同的悲剧——
他们花了一辈子证明自己的价值，却在最后一刻发现，自己对抗的从来不是那些看得见的敌人，而是刻在血脉里的“诅咒”。
他们都是族谱上的活祭，无非先后顺序的差距罢了。
『好一个世袭的家业啊。』
收起项链，华悦倏的在心下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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