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去了。”
江宁意最后望了一眼河水,那眼神,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过往告别。
然后她转身,走向片场灯光的方向,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仿佛已经背负起了那份“温吞的苦”。
陆漾跟在她身后,脚步却有些发沉。
脑海中那个捶打衣服的背影,和眼前穿着蓝布衫的江宁意,两个影像不时交错重叠。还有那双眼睛……疲惫深处执拗的光。
“前世有缘”。
这四个字,以前对她来说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或是文艺作品里的浪漫桥段。
可此刻,却带着冰冷的、令人战栗的真实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如果……如果那不是幻觉,如果那些碎片真的是属于“前世”的记忆残痕……
那么,眼前这个正一步步走向镜头、准备将另一个女人的灵魂注入自己身体的演员江宁意,和她陆漾,在早已被遗忘的时光长河里,究竟有过怎样的纠葛?
而此刻,在这光影虚构的片场,她们的重逢,又意味着什么?
夜风更冷了,吹得陆漾浑身发凉。
她抱紧了怀中的日程本和保温杯,像是抱住唯一确定而实在的凭借。
片场的灯光近在咫尺,人声鼎沸,一场需要投入全部身心的夜戏即将开始。
无论心中惊疑几何,她现在的工作,是确保江宁意顺利拍完这场戏。
陆漾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夜幕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分离,时而交叠,仿佛预示着某种早已注定、却尚未揭开的命运序章。
等到江宁意拍完这部戏,陆漾几乎是逃回家的。
片场的喧嚣,那些过于明亮的灯光,还有江宁意走入镜头前最后那一眼难以捉摸的回望,都还粘在她的皮肤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黏腻感。
陆漾需要一点正常的东西,一点属于“现在”、属于“陆漾”这个简单身份的东西,来压住心底那口不断上涌的、带着铁锈味的惊悸。
穿过花园,陆漾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中央空调恒温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檀香薰气息柔和地包裹上来。
母亲从光线柔和的开放式厨房里探出身,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羊绒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即使在家也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陆漾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肩膀垮下一点,声音有些疲惫地扬起来:“妈,我回来了。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目光撞进客厅的灯光里,然后僵在那里。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玄关,只能看见一个优雅的侧影。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裙摆垂落在地毯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略显单薄的肩背。
仅仅是一个安静的侧影,已足够让陆漾浑身的血液骤然降温,又猛地冲向头顶。
是江宁意。
早上才和她在片场分道扬镳的江宁意,此刻正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在她母亲陶菀——星辉娱乐董事长的家里。
陶菀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是陆漾很少在她处理公事之外时间看到的、一种近乎于愉悦又带着点微妙正式的笑容。
她将其中一杯放在江宁意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自己端在手里,这才转向石化在玄关的女儿。
“漾漾回来得正好。”
陶菀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介绍一位寻常的客人,“来,过来见见江老师。江老师今天刚杀青,我就请她来家里坐坐,尝尝刘姨新学的菜。”
陆漾的手指紧紧抠住了通勤包的带子,皮革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她看见江宁意缓缓转过头来。
卸去了戏里的妆容,那张脸在客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素净,也格外……清晰。
没有片场河边那种沉浸式的疲惫与执拗,也没有镜头前那种精心调试过的疏离或光芒。
她就那么平静地看过来,目光像初冬的湖水,表面无波,深处却沉着陆漾看不懂的、厚重的东西。
“陆助理。”
江宁意开口,声音比在片场时少了那份刻意压低的沙哑,多了些清润,却依然是那种惯有的、平稳的语调,“又见面了。”
一句“陆助理”,礼貌,疏远,合乎身份。
却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陆漾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片场河边的风,蓝布衫的背影,那些混乱交错的碎片记忆,还有那句萦绕不去的“前世有缘”,全都随着这三个字翻涌上来,堵在她的喉咙口。
陶菀仿佛没察觉到女儿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僵硬的身姿,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陆漾的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傻站着干什么?江老师又不是外人。”她顿了顿,目光在江宁意沉静的侧脸上掠过,又落回陆漾脸上,嘴角的笑意加深,用一种清晰而温和,却让陆漾脊背发凉的语气继续说:
“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妈妈有件事想跟你说。”
陆漾的心脏猛地一缩。
“江老师呢,事业有成,人品才貌都没得挑,就是一个人,怪孤单的。”
陶菀的语气像是在闲话家常,谈论天气,“你呢,也到了该认真考虑个人问题的年纪了,现在不当村官,就这么做个助理,东奔西跑,没个定性,我也不放心。”
她拿起咖啡杯,轻轻啜饮一口,动作优雅,说出的话却像惊雷,一字一句砸在陆漾耳边:
“我看你们挺有缘分的。这部戏合作得也默契。以后,你就多跟着江老师,好好照顾她,也跟江老师多学学。处一处,看看合不合适。”
“处一处”?
“合不合适”?
每一个词都像裹着糖衣的炮弹,在陆漾脑海里炸开。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又猛地转向沙发上的江宁意。
江宁意依然端着那杯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低垂的眼睫。
她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惊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抬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陶菀谈论的是一件与她无关、或者早已了然于胸的事情。
那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陆漾感到窒息和恐慌。
“妈……”
陆漾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来,“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是江老师的助理,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也可以发展嘛。”
陶菀截断她的话,笑容不变,眼神里却带着陆漾熟悉的、那种想要使坏坑闺女的狡黠。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江老师都没反对,你怕什么?”
她转向江宁意,语气亲切:“宁意,你看我这女儿,就是脸皮薄。以后还得你多担待。”
江宁意终于抬起眼。
她的目光越过茶几,再次落在陆漾脸上。
这一次,陆漾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不是惊讶,不是抗拒,而是一种极深、极复杂的……了然。
甚至,在那平静的湖面之下,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愉悦。
她在为什么事情开心呢?
让我吃瘪了?
“陶董言重了。”
江宁意放下咖啡杯,瓷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咔哒”一声。“陆助理工作很用心。”
她没有接“处一处”的话头,也没有否认。只是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评价。
但在陶菀听来,这似乎已是某种默许。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那就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生分。漾漾,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宁意,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刘姨煲汤是一绝。”
陆漾站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
客厅的暖光,母亲的笑容,江宁意静默的侧影,还有空气里弥漫的咖啡香和白檀香,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无比真实又无比梦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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