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婶闻声,立刻举着应急灯凑了过来。
灯光下,那东西显出了真容——一个用厚实牛皮紧密包裹、以油浸麻绳层层捆扎的长方形物件。
牛皮因为年代久远和雨水浸泡,已经变得僵硬发黑,但包裹的形态尚且完整。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已经有些脆化的油绳,牛皮一层层剥开,里面赫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破损的泛黄纸张。
将其展开,纸上是用毛笔绘制的简略地图,纸面虽有水渍晕染,墨迹微洇,却仍能清晰辨认出其上绘制的线条。
他轻轻展开地图,众人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纸上是用而路径的终点处,墨笔勾勒出的海岛简图:蜿蜒的海岸线如龙盘踞,几座山峦以简练的三角符号标出,一条细若游丝的路径自村落方向延伸而出,穿过密林、绕过断崖,最终指向一处,旁边,一行工整的小楷写着两个字——
“避难所”。
“这......这是......山里竟然还有防空洞?!”
陈婶凑近了仔细辨认,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老天爷!我们......我们又有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了!这地图......这地图是哪位先人留下的啊!”
村民们纷纷挤上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个三角是什么意思?树林吗?”
“还有这个一圈一圈的东西,看得我眼晕,像蜘蛛网一样......”
“哎哟!这个东西谁能看懂哟~”
然而,季海洋却能看得懂。
他指着图上的小三角,语气沉稳地解释道:“这不是树,是山顶。一个三角代表一座山头......”
他又指向那些环状曲线,“这个叫‘等高线’,一圈紧挨一圈,说明坡度陡;疏松些,就是缓坡。你们看这里——”
他指尖落在地图一角,“这里有比例尺,一厘米代表实地五百米,这个是上的阳面,这个代表山的阴面......”
他抬头望向东方微亮的天际,又低头对照地形,迅速判断道:“这样一看,这个避难所就是在最高的这座山的主峰阳面,海拔约三百二十米处。”
这样一解释,一个对这座岛上的山林十分熟悉的大爷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激动道:“最高的山?那不就是琅峰山吗?!我们岛上最高的就是这琅峰山了。”
“可......琅峰山是哪一座?而我们现在又在哪座山里啊?”有人茫然四顾。
“这就是琅峰山啊!”另一位村民指着脚边一丛低矮灌木,叶片呈心形,边缘带锯齿,开着细小的紫花,“你们看这‘紫心藤’,就只有琅峰山阴湿处才有!别的山一棵都见不着!”
众人闻言,纷纷蹲下细看——
果然,那植物特征与老人描述分毫不差。
“没错!就是紫心藤!”
“我记得!小时候摔伤,我爹就是用这叶子捣烂给我敷的!”
“妈祖保佑!天不绝我们啊!”
绝望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一扫而空。希望,如同晨曦的第一缕光,悄然照进每个人的心底。
“现在,它可能就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了。”季海洋忍着后背撞石的剧痛,蹲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用衣袖最干净的一角将地图上的泥水仔细擦净。
待纸面稍干,他将地图沿着原有折痕一丝不苟地重新叠好,再用一块撕下的防水布裹住,最后郑重其事地塞进自己贴身的内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根据地图上的线路和此处的地理环境快速分析着,迅速在脑中构建出三维坐标。
“我们现在位于琅峰山东南坡,海拔约一百八十米。”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刚才那片紫心藤说明我们还在阴面,但地图上标注的‘避难所’在阳面——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翻过这道山脊。”
他抬手指向东北方一处林木稀疏、岩石裸露的缓坡:“那边是阳面,而且你们看——”他蹲下身,拨开一丛蕨类植物,露出底下湿润却无苔藓的岩面,“阳面日照充足,苔藓少,岩石干燥;阴面则相反。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往上走,就能找到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响起一片惊叹。
“哎哟,这大城市来的就是啥都懂!”
“脑子比咱村长还灵光!”
“是啊是啊,要不是他,咱们还在地道里兜圈子呢!”
“新脑子就是好用!”
......
风柏泉和关江流看过来的眸光不由深了深,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季海洋。
关泠泠默默攥紧丈夫的手,指尖冰凉,心中却涌起一阵后怕:若非季海洋认路的本领,他们恐怕早已困死地道,或沦为敌寇刀下亡魂。
覃紫苏虽双腿酸软、妆容尽毁,却再不敢像先前那样哭天抢地地耍性子。她低着头,只敢小口喘息,生怕惹来众人厌弃。
而孟金城夫妇,一路被村民刻意疏远,全凭贪生怕死才勉强跟在队伍末尾。此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活像两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犬。
唯有孟星辰,仰望着季海洋的侧脸,眼中星光熠熠。
那目光里有依赖,有感激,更有一种少女初萌的倾慕。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海洋哥,你......你真厉害。”
陈婶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百感交集:这个被杨不凡留下的嘉宾,不止一次地救了村里人的命。
希望,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春水,悄然漫过每个人的心田。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掏出仅剩的干粮分食,又小口喝了些水润喉......
短暂休整后,继续由季海洋带路,便再次出发。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亮了起来。厚重的乌云被晨风撕开缝隙,东方天际透出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在林间投下斑驳跳跃的金色光斑。
风雨声渐息,林间开始响起清脆的鸟鸣,预示着新的一天,也预示着新的希望。
而此时,在他们刚刚逃离的那条幽深、潮湿、毒烟弥漫的地道迷宫深处,那几名小日子间谍仍在复杂的岔路中晕头转向地打转。
他们不知道,猎物早已远遁。
他们更不知道,真正的猎人,正“黄雀在后”。
......
与此同时,望汐岛另一端,“昆仑号”军舰劈波斩浪,稳稳靠岸。
舱门打开的瞬间,一道黑影便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从尚未完全放下的舷梯边缘疾掠而出,稳稳落在湿滑的礁石上——正是杨不凡!
她甚至没有片刻停留,脚尖在嶙峋的礁石上轻轻一点,身形轻盈得如同雨燕抄水,下一个瞬间已然跃上松软的沙滩。
她的动作流畅而迅捷,在礁石、沙滩间几个利落的起落,速度快得只能看到几道模糊的残影。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慢点啊!”陆浩宇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他身体素质也算极佳,但在杨不凡这种非人的速度面前,依旧显得笨拙而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迅速远去。
“那不是回村的路啊!——”
“吱——”杨不凡立刻“刹车”,三两下又跳跃回来,这一次,带上了陆浩宇。
“果然,”稳步走下舷梯,他看着妹妹那矫健的背影,疲惫和紧张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许,忍不住摇头笑骂,“这泼猴,还是更适合在陆地上撒野。”
得到了杨爸爸的的附和与肯定。
紧随其后下船的,是那群劫后余生的渔民和嘉宾们。
他们虽然个个面色憔悴,衣衫褴褛,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搏斗留下的痕迹,但脸上却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土地的踏实感,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以及萦绕在心头的、与亲人团聚的迫切渴望,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回家了!总算能回家了!”
“快!快去接陈婶他们!还有我家那口子和娃!”
“不知道他们在地道里怎么样了,肯定吓坏了......”
......
众人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归心似箭,立刻就要往村子的方向赶,身后军舰上的部队也分了一部分人手由明长风带领前往村庄查看。
然而,当这支混杂着军人、渔民、节目嘉宾的队伍踏入原本应该宁静祥和的村庄时,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喜悦。
“不对劲......”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村长陈伯猛地停下脚步,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寒霜。
他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泥土,每一块石头,甚至每一缕海风带来的咸腥度,都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此刻,他那双看惯了风浪的老眼锐利地扫过熟悉的村舍——东头老李家那扇常年紧闭的院门,此时虚掩着;平日里收拾得还算齐整的晒场上,散落的渔网有被人仓促踩踏过、留下的凌乱纠缠痕迹;甚至自家院角那个鸡窝里,那两只他最宝贝的、下蛋最勤快的芦花母鸡,也都一动不动......
“长官!”陈伯猛地转身,面向带队的海军少将明长风,“有外人进过村子!而且......肯定不止一两个人!动作很急,很乱,像是在疯狂地找什么东西!”
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猛地沉了下去!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明长风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示意众人隐蔽、噤声后,立刻抬手打出几个简洁有力的战术手势——
【各组注意!以战斗小组为单位,扇形散开,交叉掩护,搜索整个村庄!注意任何可疑痕迹和潜在威胁!行动!】
训练有素的海军官兵瞬间行动起来,迅速分成数个小组,持枪警戒,小心翼翼地开始对村庄进行地毯式搜索。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小小的渔村,只剩下战士们沉稳的脚步声和风吹过空荡屋舍的呜咽。
很快,最令人担忧的噩耗传来——
“报告长官!村里没有人!”
“报告长官!祠堂里也空无一人,村民们所说的绑在柱子上的那两个小日子俘虏不见了!”
众人立刻涌向祠堂,只见之前捆绑那两个小日子间谍的地方,只剩下几段被利刃割断的粗糙绳索,散落在地上。
旁边,还有几道拖拽留下的血迹,一直延伸到祠堂门口,消失在杂乱的脚印中。
“他们......他们还有其他同伙?!”老轨看着地上的痕迹,心下一沉,“不会是去找我们村的地道去了吧?”
“呜......我的老伴啊!我那才五岁的小孙子......他们还在地道里啊!”老船长看到这一幕,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布满老茧和晒斑的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老泪纵横,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天杀的小日子!畜生!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这哭声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积压的恐惧和愤怒。
“走!去地道入口看看!”杨不凡眼神瞬间冰冷如极地寒霜,周身仿佛有实质的杀气在弥漫,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要朝着村后山地道入口的方向冲去。
“等等!”明长风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手臂拦住了她,语气严肃,“小凡!冷静点!现在情况不明,地道内部结构复杂,敌暗我明,很可能有埋伏、有陷阱,甚至......不排除敌人使用了化学武器!你们不能贸然进去!必须先派侦察兵探明情况!你带着村民和其他群众留在村里!”
杨不凡猛地抬头,直视着明长风的眼睛,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我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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