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还是朦朦的青灰色，隔着纱帐，只能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
玉晓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小手在身旁柔软的锦被上摸索着，嘴里发出含糊的呓语。
“嬷嬷......嬷嬷呢？”
她还没完全清醒，残留的睡意和断奶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混在一起，让她每日初醒时总要找寻一下最依赖的乳母的身影。
虽然乳母如今不再日夜陪在她身边，但清晨这段懵懂时分，仍是玉晓最需要她的时候。
寝殿内静悄悄的，玉晓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熟悉的应答声，不由有些不安，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小脸皱成一团。
帐外守着的贴身宫人听到动静，轻轻掀开一角纱幔，一张温柔带笑的脸探了进来。
“公主醒啦？嬷嬷刚去给公主温牛乳了，奴婢先伺候您起身，好不好？”
是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姿梅。玉晓揉了揉眼睛，看清是她，小小的“嗯”了一声，顺从地任由姿梅和另一个小宫女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抱出来。
洗漱的热水早已备好，温度恰到好处。
玉晓闭着眼，感受着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脸颊和小手，然后被带到妆台前。
宫人给她换上一身浅樱粉色的软绸衣裤，衣料又软又滑，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蜷缩着睡觉的小兔子，这是母妃亲自挑的花样，说衬她。
穿戴整齐，乳母也正好端着一盏温热的牛乳进来。
看到乳母，玉晓的眼睛亮了一下，伸出小手就要抱。
乳母笑着先行了礼，然后将牛乳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先过来搂了搂她，温声哄道。
“公主乖，先用早膳，嬷嬷在这儿呢。”
玉晓乖乖坐好，小胳膊紧紧搂着乳母的脖子，埋在她肩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乳香，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早膳摆在了外间临窗的楠木小圆桌上。除了那盏牛乳，还有一小碗熬得烂烂的碧粳米粥，几块做得极小巧精致的荷花酥和兔子形状的奶馒头，都是容易克化的点心。
玉晓坐在高高的绣墩上，面前的小桌刚好合适。她拿起一块荷花酥，小口咬着，奶馒头太软了，她要双手捧着才能拿住。乳母在一旁仔细喂她，吃一口点心，就着抿一口牛乳。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鸟叫声。长生殿的回廊曲折，花木又多，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湿气，还有一股好闻的白茅香。
玉晓吃得慢吞吞的，小嘴一直不停地动着。奶馒头似乎比荷花酥更好吃，奶香和着面粉的甜香，直甜到心里去。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有些晃眼。
“母妃醒了吗？”
姿梅笑着回答。
“回公主，娘娘早已起身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用早膳呢。”
玉晓点点头，不再多问。她心里其实有点想去找母妃，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打扰。
母妃总是很忙，就算不忙，她也更喜欢和姐姐玉乐待在一起，或者自己看书、玩那种叫“长行”的棋子游戏。母妃看她的眼神，和看姐姐的好像总有点不一样，玉晓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母妃对姐姐说的话总是更耐心些。
但她还是很爱母妃的，因为她知道，母妃是她的母妃。偶尔母妃也会抱抱她，摸摸她的头，教她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用笔写字，练习几个简单的字音和动作。母妃的声音很轻柔，像白茅香一样，让玉晓觉得很舒服。
玉晓很快用完了早膳，嘴巴擦干净后，就有些坐不住了，扭着小身子想从绣墩上下来。
姿梅和乳母都熟悉她的小习惯，知道她这是吃好了，想出去玩了。姿梅赶紧抱起她，乳母则迅速收拾好碗盏，跟着一起往外走。
“公主想去哪儿玩？”
玉晓一手搂着姿梅的脖子，一手抓着乳母的袖子，歪着脑袋想了想。
“去找弟弟！”
十七皇子行宇是她的跟屁虫，虽然弟弟总是没什么表情，话也少，但玉晓很喜欢带着他玩。她记得昨天还用流苏给弟弟编了条“马鞭”，答应今天要陪他“骑马”呢。
姿梅和乳母对视一眼，笑了。
“行，奴婢们陪公主去后殿看看十七殿下起身了没有。不过公主小声些，莫要吵到贵妃娘娘。”
玉晓用力点头，被姿梅抱着，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廊下悬着的宫灯还未熄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穿过回廊，便是后殿。
后殿的布置与前殿不同，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温馨。后廊临着那方小池塘，水很清，映着廊檐和刚刚亮起来的天空，几尾硕大的锦鲤在碧水中缓缓游弋。
早起的宫人们行礼后便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对玉晓的到来早已习以为常。
她们走到十七皇子行宇的房门外，只见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姿梅轻轻敲了敲，里面伺候的宫人便开了门，见是玉晓，连忙行礼。
“弟弟醒了吗？”
玉晓小声问。
宫人恭敬地回答。
“回公主，十七殿下刚醒，正在用早膳呢。”
玉晓被抱进去，看到行宇正坐在和她一样的小桌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他的乳母在一旁小心伺候。
行宇看到玉晓，那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大眼睛眨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弟弟！”
玉晓从姿梅怀里溜下来，跑到行宇身边，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那条用金色流苏编成的“马鞭”。
“你看！我们今天可以骑马了！”
行宇看了看那流苏，又看了看玉晓兴奋的小脸，慢吞吞地点了下头，继续吃他的奶馒头。
玉晓也不急，就趴在桌边看着他吃，絮絮叨叨地说着。
“等会儿我们去廊下玩，你当小马，我来赶车！或者我们去捡落叶！昨天的‘金扇子’我收在盒子里了……”
乳母在一旁微笑着听着，行宇吃完了最后一口，用宫人递上的温帕擦了手和嘴，然后才转向玉晓，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玉晓的衣角。
玉晓立刻笑开了花，知道弟弟这是同意和她玩了。她拉住行宇的手。
“走吧走吧！我们去捡最新的‘小火苗’！”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出了房门，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姿梅和乳母们相视一笑，默默地跟在孩子们身后。窗外天光渐亮，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玉晓带着行宇跑到一棵枫树下，仰着头找那些形状最好看的叶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哪片像火苗，哪片像小巴掌。
行宇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听着，偶尔伸出小手指一指某片叶子，玉晓就会立刻帮他捡起来，塞进他手里。
“这个给弟弟！是最好看的‘小火苗’！”
行宇捏着那片红艳艳的枫叶，低头看了看，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弯了一下。
玉晓捡得兴高采烈，不一会儿，手里就攥了满满一把枫叶，每每这时，便会跑到行宇身边，把叶子往他怀里一塞。
宫人们跟在后面，小心地护着，生怕他们摔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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