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迪亚王宫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沉重的琥珀，将每一粒尘埃都固定在午后疲惫的光线里。阿拉里克二世感觉自己的王冠变成了一圈滚烫的烙铁，深深嵌进脑颅，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灼人的刺痛。他宽大的手掌在光滑的扶手上摩挲着，那上面精雕的雄鹰纹路，此刻摸起来却像一条冰冷的死蛇。
该死的艾格尼丝，那个女人就像一根扎进喉咙的鱼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当初我为什么要逼她？把她当成一尊昂贵的花瓶供在银月城，每年按时送来金币和税款，那该多好。
国王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名宫廷侍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议事厅，手中的羊皮纸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陛下！米尔顿公国和法尔茅斯公国刚刚派来信使，他们…他们说…”
“说什么？！”阿拉里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他们说今年财政紧张，无法按时上缴贡金，请求陛下宽限…”侍臣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敢抬头看国王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财政紧张？”国王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笑声，那笑声在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好一个财政紧张！他们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吗？米尔顿公爵上个月刚为他的情妇买了一座带花园的庄园，法尔茅斯那个老家伙的儿子娶媳妇，宴会办了整整七天！现在他们告诉我财政紧张？”
他猛地将手中的金杯砸在地上，殷红的葡萄酒泼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宛如一滩凝固的血液。这帮该死的墙头草！他们闻到了船沉的味道，卡林迪亚这棵大树还没倒，他们就急着去寻找新的枝头了！
就在这时，弗安林公爵如同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厅门口，他灰色的长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他没有看地上的狼藉，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侄子，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陛下，您的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您的敌人更加得意。”弗安林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阿拉里克燃烧的怒火上。
“叔父，连你也觉得我错了吗？”阿拉里克颓然坐回王座，声音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他们这是在背叛！是在公然挑衅王室的尊严！”
“尊严是靠实力赢取的，不是靠咆哮维持的。”弗安林缓缓走上前来，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南方那些人的心思，我们都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宫廷司仪便走了进来：“陛下，您亲自册封的‘雄鹰骑士’们已经在外等候。”
阿拉里克二世的脸上闪过一丝更加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期待、无奈与自我嘲讽的表情。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五六个身着崭新铠甲的年轻人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厅。他们是国王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忠于王室的家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最狂热的崇拜者。他们年轻、英俊、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于宗教狂热的火焰，仿佛只要国王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冲向地狱。
为首的年轻人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得足以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陛下！我们是您最忠诚的利剑！我，安德烈·霍恩海姆，愿为您的荣耀献上我的一切！无论是北方的蛮族还是南方的叛徒，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将带领我的家族踏平他们！”
“为了卡林迪亚！”他身后的年轻人齐声高呼，眼神坚定得可怕。
看着眼前这些因为狂热而显得有些不太正常的脸庞，阿拉里克二世的心中涌起一阵苦涩的笑意。看看他们，多么像一群被打了鸡血的公鸡。他们真的相信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吗？也许吧，年轻真好，无知者无畏。可我…我已经过了那个相信童话的年纪了。
“起来吧，我的骑士们。”国王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卡林迪亚的未来，就拜托你们了。”他按照流程，用权杖轻轻敲击着每个人的肩膀，完成了这个简单而又荒诞的册封仪式。
当那些年轻的“雄鹰骑士”们满怀激动地退下后，大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弗安林公爵走到王座前，声音低沉地仿佛是从地底传来。
“陛下，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哦？”阿拉里克抬起眼皮，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叔父，您还有什么高见？”
“既然南方的路走不通，北方的墙撞不破，我们为什么不看看别的方向？”弗安林缓缓摊开一张陈旧的大陆地图，手指指向了遥远的西方，那片被黄色颜料标记的、广袤的沙漠地带。
“这里？”阿拉里克皱起眉头，“西方是无尽的黄沙戈壁，再往西…是什么？”
“是萨珊德汗国。”弗安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一个由沙漠部落组成的强大国家，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他们的弯刀削铁如泥。最重要的是，他们他们贪婪欲壑难填。”
“萨珊德汗国…”阿拉里克二世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中那潭死水似乎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可是，我们和他们之间隔着一片死亡沙漠，如何联系？他们又凭什么会帮助我们？”
“沙漠里有绿洲，绿洲里有商路。”弗安林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细线，“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就是我们结盟的基础。”
他收起地图，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陛下，是时候派出的使团，穿越沙漠，去寻找新的盟友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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