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阳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脸上露出一种介于疑惑和好奇的神色：“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井……修得有点过于结实了，底下好像还特意收窄了点，不像普通吃水井的路子。”
他摸着下巴，眼神里闪着光，“让我琢磨琢磨……这样，师傅们今天先歇歇，工钱照算，明天再动工。”
等人都散了，院子里就剩下陆青阳、刘东和闻讯凑过来的狗蛋。
陆青阳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大功率手电和一根长绳，把绳子在腰上囫囵系了个结，对刘东说：
“我下去瞅瞅，你们在上头帮我看着点。”
“青阳，这能行吗？底下啥情况都不知道。”刘东有点担心。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陆青阳咧嘴一笑，身手利落地扒着井沿，顺着那长绳就滑了下去，动作灵巧得像只猫。
井上，刘东和狗蛋屏住呼吸，只听见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陆青阳偶尔的嘀咕声。
“嗬，这井壁修的，真够劲儿……”
“咦？这底下还别有洞天……”
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陆青阳带着点闷响却明显兴奋的声音：“拉我上去！有发现！”
等他把陆青阳拉上来，只见陆青阳怀里抱着个用好几层油布裹得严严实实、沾满泥浆的长条状东西，看着沉甸甸的。
在院里水缸旁简单冲洗掉污泥，揭开那已经有些发脆的油布，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细长的青花瓷画筒，釉色温润，上面绘着精致的山水人物。
陆青阳小心翼翼地打开画筒一头的盖子，从里面慢慢抽出一卷画轴。
画纸有些泛黄，但保存得相当完好，展开一看，是一幅意境悠远的《秋山访友图》，笔力遒劲，落款和印章虽然陌生，但看那气韵，绝非寻常匠人之作。
“好家伙，我说这井修得这么古怪，原来是个藏宝，看这藏法，这油布，估计是那家小姐或者长辈，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偷偷塞进去的，年头可不短了。”
狗蛋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惊叹：“这……这得值多少钱啊？”
陆青阳把画小心卷好，重新放回画筒，笑道：“值多少钱先不说，明天我找个懂行的朋友悄悄看看。”
他拍了拍还有些发懵的刘东的肩膀：“这事儿先别声张，等确定了来历和价值，是捐是留，你们自己拿主意。”
……
翌日，陆青阳找老行家，是位戴着圆圆眼镜的干瘦老头。
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却毒得很。
他在灯下拿着放大镜，对着那画和画筒端详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慢悠悠开口。
“这东西嘛……笔墨还算工整，意境也摹得有那么点意思，可惜，是后人临的，不是本尊，这落款、印章，做得精细，瞒得过外行，瞒不过我们这些老家伙。”
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见惯不怪的惋惜。
随即，他的手指转向那个青花瓷画筒，语气缓和了些：“这筒子嘛，倒是个老物，看这青花发色，胎质，应该是清中期民窑的东西，不算顶顶精贵，但也是个正经玩意儿，保存得这么完好，难得。”
陆青阳心里有了底，问道：“那依您看，现在这画筒，能值个什么价？”
老行家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报了个数，然后补充道：“眼下这光景，大家伙儿心思都在搞建设、吃饱饭上，能静下心来玩赏这些老物件的人不多，行情就这样，不上不下，这东西，得等，等将来大家日子都过得更富足了，肚子里有油水，脑子里有闲情了，它的价儿才能起来。”
陆青阳谢过老行家，揣着东西回了刘东家。
他把老行家的话原原本本一说。
刘东搓了搓手，很干脆地把那画筒往陆青阳面前一推：
“青阳，这玩意儿是你发现的，要不是你眼毒心细，它还在井底下吃泥呢，反正现在也不值什么钱，你就拿着，当个玩意儿收着，放我们这儿，我们也不懂，没准哪天磕了碰了，反倒糟蹋东西。”
马红霞也在一旁点头：“就是，你帮我们家这么大的忙，这该是你的。”
陆青阳看着这对实心眼的夫妻，也没多推辞，知道再客气反倒生分了。
他拿起那画筒，在手里掂了掂，笑道：
“行，东哥，嫂子，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这东西我先收着，不过咱可说好，这不算送我，算我替你们家保管，等将来哪天，这玩意儿真要值大钱了，咱再说道。”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没准儿啊，等狗蛋娶媳妇的时候，这筒子换的钱，够他摆好几桌酒席呢。”
狗蛋在一旁听了，小脸一红，嘟囔道：“我还小呢……”
他们不是懂艺术的人，欣赏不来笔墨意境，加之又是从那口颇有故事的老井里出来的，心里总觉得有点硌应，怕自己这普通人家镇不住这类老物件。
两人一合计，索性也一并塞给了陆青阳：“青阳，这画我们留着也是蒙尘，你见识广，一并处理了吧。”
陆青阳提着画回到家，正琢磨着是收起来还是找个机会处理掉，恰好被方仲文看见了。
他听儿子讲了这画的来历，以及刘东一家那点小小的忌讳，不由得朗声大笑。
“哈哈哈，什么镇得住镇不住的！我们军人，一身正气，怕这些做什么？”
方仲文接过画轴，展开看了看，点点头，“嗯，这山水看着挺豁亮，挂在书房里，正好添点文气，假的怎么了，假的它也是一幅画嘛，瞧着舒坦就行！”
陆青阳看着老爹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他本觉得画挂家里不太合适，但转念一想，老爷子喜欢，又能驱散那点无谓的忌讳，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给这幅赝品配了个朴素大方的画框，郑重其事地挂在了方仲文书桌对面的墙上。
你还别说，那仿古的山水画往白墙上一挂，墨色氤氲，竟真给这间充满阳刚之气的书房，凭空增添了几分雅致气息。
方仲文很是满意，偶尔写字累了，抬头看看画中的远山云雾，还会点评两句：“这画，画得还挺有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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