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目光回到汉国———
几年前那场沙苑惨败,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终结了司马子如在北齐政坛的显赫生涯。
自那以后,他便悄然隐居于长安附近的蓝田县,看似寄情山水,不问世事,实则他那颗精于算计的心从未真正平静。
他曾写信给两个侄子,劝他们看清时势,尽早投效如日中天的汉国。大侄子司马世云为人轻佻,心思阴诡,非但不听,反而继续在齐国的泥潭里厮混,最终果然被那位手段酷烈的高澄所杀,也算是咎由自取。而小侄子司马膺之则听从了他的建议,来到长安,凭借真才实学考过科举,如今在陇西担任一名踏实的小吏,前途可期。这更让司马子如坚信自己的判断——汉国,才是未来。
他名义上隐居,实则一直通过旧日人脉和市井流言,密切关注着汉国乃至整个天下的风云变幻。他深知,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有重新燃烧的价值。
如今,机会似乎来了。汉王刘璟,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正陷入一场不大不小的舆论困境。司马子如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货可居”的精光——现在,正是他出山,为刘璟解决麻烦,以此作为晋身之阶的最佳时机!
十一月十三日,正午时分,冬日难得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衣,司马子如步履从容地来到了枢密使刘亮的府邸门前。他虽衣着简朴,但那股久居上位、历经沉浮蕴养出的气度,却让人无法忽视。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响了那扇代表着权力核心之一的府门。
门房的下人探出头,打量了一下司马子如,虽不识其面,却被其气场所慑,不敢怠慢,恭敬地问道:“老先生有何贵干?”
“劳烦通传枢密使,故人来访。”司马子如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门房见此人虽老,却气度不凡。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入内禀报。
很快,司马子如便被引到了府内的正厅。刘亮早已在此等候,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迎上前拱手道:“老先生午后来访,未能远迎,失敬失敬。不知有何指教?”
司马子如并未立刻寒暄,他负手立于厅中,身板挺得笔直,目光坦然地看着刘亮,声如洪钟,一字一顿地自报家门:“老夫——司马子如是也!”
刘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司马子如!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当年在高欢帐下,与孙腾、高岳、高隆之并称“四贵”,是北魏政坛上翻云覆雨的人物,以机敏过人、善于谋略着称。
沙苑之战后,此人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都以为他要么死于乱军,要么心灰意冷终老山林,没想到……竟然一直隐居在长安附近,而且今日主动找上门来!
刘亮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迅速恢复了镇定,热情地示意司马子如落座,并命侍女奉上香茗。“原来是司马公!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幸会!”他嘴上说着客套话,心中却已警铃大作:这等老谋深算之辈,绝不会无故登门,必有所图!
待司马子如安然落座后,刘亮心念电转,决定先发制人,施展起官场惯用的演技,热情地与司马子如唠起了家常,从蓝田的风土人情问到关中的名胜古迹,绝口不提正事,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旧友拜访。
司马子如也乐得配合,捻须微笑,从容应对。他自称隐居期间,闲来无事便帮军中士卒的家眷写写家书,偶尔游览一番关中胜景,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仿佛早已忘却前尘往事。
刘亮面上含笑倾听,心中却是一个字都不信。帮士兵写家书?游览名胜?骗鬼呢!这老家伙蛰伏多年,此刻现身,必然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有所图谋!
眼见气氛在虚与委蛇中慢慢“活络”起来,刘亮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询问道:“司马公隐居多年,今日突然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需要刘某效劳的地方?但说无妨,只要刘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他这话问得巧妙,看似主动帮忙,实则将自己置于主导地位,暗示司马子如是有求而来,企图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占据心理优势。
司马子如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刘亮的弦外之音?他扶着花白的胡须,轻轻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老夫闲云野鹤,能有何事?倒是近来,天下群情汹汹,议论纷纷,不知……汉王殿下近来可好?”
刘亮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这老狐狸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的目标是汉王!他是想通过自己作为跳板,觐见汉王!但转念一想,司马子如曾在高氏位高权重,与晋阳宫那位娄太后及其家族关系匪浅,或许……眼下这个棘手的娄昭君难题,还真能用得上这条地头蛇?
心思电转间,刘亮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顺着司马子如的话说道:“司马公既然问起,刘某也不隐瞒。近日确有一些流言蜚语,扰得朝野不宁,后宫也因此有些动荡,汉王……确实颇为烦忧啊。” 他点到即止,并未深言,等着看司马子如如何接招。
司马子如闻言,脸上露出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笑容,朗声道:“流言止于智者!汉王殿下乃不世出之英主,胸怀四海,志在天下,些许宵小之辈的鼓噪,何足挂齿?至于家宅不宁嘛……”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笃定,“那更是小事一桩。王妃所虑者,无非是世子地位是否稳固,未来是否可期。只要汉王殿下平日里对世子多加关注,亲自过问学业武艺,显露出对继承人的重视与期许,王妃心中安定,自然不会再为些许小事烦扰殿下。此乃人之常情也。”
刘亮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直指问题核心,心中也不禁对这条“老狗”洞悉人性、把握关键的本事感到一丝佩服。他沉吟片刻,觉得可以再抛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看看司马子如的成色,便又道:“司马公所言,令刘某茅塞顿开。不过,还有一事,更为棘手,想再向司马公请教?”
司马子如知道真正的考验和机会来了,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刘亮:“刘枢密不妨直言,看老夫这把老骨头,能否试言一二,为汉王分忧?”
刘亮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实不相瞒,娄太后如今被困于晋阳宫中,身怀六甲,处境艰难。她已秘密遣人来长安,恳请汉王出手搭救。汉王仁德,顾及旧谊,但此事牵涉极广,风险巨大,故而……殿下近来确实为此事烦恼不已,难以决断。”
司马子如一听是这事,花白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心中暗骂:“他娘的,竟是这等棘手事!”
这事涉及齐国内部权力斗争、汉齐两国关系、军事冒险以及复杂的伦理舆论,一个处理不当,就是身败名裂,甚至引发大战。他没有立刻大包大揽,而是谨慎地询问关键信息:“晋阳如今是何人坐镇?兵力如何?
“齐国大将军段韶亲自坐镇,兵力不下十万,且晋阳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刘亮如实相告。
司马子如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他站起身,对着刘亮郑重地拱了拱手:“此事……确实非同小可,牵涉极广,其中关窍,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老夫有些浅见,或许能解汉王燃眉之急,但需面陈汉王。还请刘枢密……为我引荐。”
刘亮看着司马子如,心中权衡利弊。引荐此人,固然有风险,但眼下汉王确实为此事焦头烂额,或许这老狗真有奇谋?
况且,以汉王之能,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沉吟片刻后,刘亮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郑重地说道:“司马公心系汉国,愿为汉王分忧,此乃好事。理当如此,刘某这就为司马公引路。还请司马公随我一同入宫,面见汉王!”
说完,刘亮便与司马子如一前一后出了府门,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司马子如坐在车内望着窗外变幻的风景,忽然开始有些后悔:妈的,自己是不是不该来?
这山,出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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