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内·中军大营
裴之高派出的信使,带着北门危急、叛军即将总攻的噩耗,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中军大营。
然而,此刻的中护军、邵陵王萧纶,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瘫倒在帅案之后,鼾声如雷,任凭亲卫如何摇晃、呼喊,都如同烂泥一般,毫无反应。浓郁的酒气混杂着营帐内的奢靡气息,与城外隐隐传来的杀声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就在这时,萧纶的心腹家将萧兴闻讯赶来。此人平日里最善钻营,溜须拍马,揣摩上意是一把好手,真才实学却半点也无。
他一听信使禀报“叛军围三阙一,攻势如潮,建康恐难久守”,再联想到侯景二十万大军的恐怖数量,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求生的本能如同野兽般在他心中嘶吼、爆发!
“快!快!中军大营全体集结!叛军……叛军要杀进城了!快!” 萧兴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形,他根本来不及请示也无法请示那位醉死过去的主帅,直接越俎代庖,下达了紧急集结的命令。
大营内的四千多将士,原本就因城外的动静而人心惶惶,一听这命令,更是确认了大难临头!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守土有责,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们,动作快得惊人,收拾兵甲、牵出战马,乱哄哄却异常迅速地,不到半刻钟就集结完毕。
然而,萧兴接下来的命令,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又感到一阵诡异的“合理”。
“全军听令!目标——南门!随我……随本将……护……护送大王,撤!立刻出发!” 萧兴骑在马上,声音依旧发颤,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他不是要去支援岌岌可危的北门,而是要带着这最后的、相对完整的生力军,直接跑路,逃离建康这个即将陷落的囚笼!
这个决定虽然令人震惊,但在场四千多人,从将领到士卒,竟无一人提出异议,反而大多松了口气。
当兵吃粮,谁真想玩命?用四千人去硬撼二十万叛军?那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疯驴连环踢!
很快,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军中弥漫开来。几名亲卫七手八脚地将依旧不省人事的萧纶抬上马车,萧兴一马当先,四千多人的“中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是冲向战场,而是头也不回地向着南门方向“转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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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东门
东门守将韦黯,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名将”幻想中。他出身名门,父亲韦睿是南梁开国元勋,被誉为“韦虎”,战功赫赫,威震北虏。可惜,韦黯除了和他爹一个姓,完美地避开了父亲所有的优点。
他志大才疏,附庸风雅,平日里以名士自居,谈论玄理,手不释卷(兵书除外),对于实际军务武略,则一窍不通,还美其名曰“儒将风范”。
任约率领的叛军前锋,已经抵达了东门外的浮桥边,喊杀声隐约可闻。直到这时,韦黯才仿佛从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地派了一小队士兵去拆毁浮桥,试图延缓叛军过河。
而他自己呢?
则远远躲到城楼后方相对安全的角落,努力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他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甘蔗,优哉游哉地啃了起来,一边咀嚼着甘甜的汁水,一边在脑海中编织着美好的画面: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周郎当年,想必也是如此风采吧?本将军今日,临危不乱,于万军压境之际,悠然品蔗,运筹帷幄……嗯,这甘蔗真甜。待我略施小计,叛军定然望风披靡。后人记载此事,必是‘韦黯当年,雄姿英发,吃甘蔗间,强虏灰飞烟灭’……啧啧,一段不朽佳话啊!”
他正陶醉在自己编织的“儒将传奇”中,嘴角甚至还带着甘蔗的甜渍。
突然——
“嗖!”
一支力道强劲的狼牙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叛军阵中电射而来!“哆”的一声闷响,狠狠钉在了他身旁不远处的木柱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箭簇离他的脑袋,恐怕真的只有一寸之遥!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韦黯的心脏!
“啊呀!” 他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手中的半截甘蔗“啪嗒”掉在地上。刚才所有的“儒将风采”、“不朽佳话”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脑子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太……太可怕了!会死!真的会死!我还这么年轻,尚未娶妻生子,韦家名门的香火不能断在我手里啊!圣人云……对!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地已是危墙!大大的危墙!我必须遵从圣人的教诲!”
“快!快走!” 韦黯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军令,连滚带爬地冲下城楼,在亲兵愕然的目光中,跳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弃军而逃,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十倍!
主将临阵脱逃,东门守军顿时军心大乱,一片哗然。而此时,浮桥才刚被拆掉一条船!混乱中,早有预谋的、潜伏在军中的萧正表同党,立刻趁机带人“修复”了浮桥,挥舞着旗帜,向对岸的任约发出信号。
任约见状大喜,立刻挥军通过浮桥,几乎未遇任何像样的抵抗,便顺利攻入了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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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西门
西门守将萧范,倒是比韦黯多了几分“勇气”。他看着城外宋子仙部队正在准备渡河,部下将领樊胜焦急地建议:“将军!速速拆毁浮桥,据河而守,可使叛军不得近前!”
萧范却把眼一瞪,斥责道:“樊胜!你怎如此怯懦?!侯景麾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流民草寇!让他们过河!等他们半渡之时,我军在城头万箭齐发,正好将他们悉数射杀于秦淮河中!此乃兵法精要——‘半渡而击之’!你懂什么?!”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胸中自有百万雄兵,颇有名将之姿。勇气确实可嘉,但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敌人或许是乌合之众,可他手下的这些兵,同样也是久疏战阵、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指望他们执行如此需要纪律和勇气的战术,无异于痴人说梦。
众将士一听萧范这“头铁”的命令,再看看城外黑压压的叛军,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分明是要大家留在城头当活靶子,用性命去成就他萧范的“英名”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绑了他!开城投降!换条活路!”
这声音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军法和朝廷的恐惧。一群士兵一拥而上,不顾萧范的怒骂和挣扎,三两下就把他捆成了粽子。然后,西城门在守军自己手中缓缓打开,白旗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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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北门
北门的情况最为“顺利”。侯景亲率的十万主力刚刚抵达城下,城门守将萧正表(萧正德之弟)就迫不及待地下令打开了城门。他亲自出迎,卑躬屈膝,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仿佛迎接的不是叛军,而是王师。
“末将萧正表,恭迎大将军入城!建康上下,翘首以盼大将军久矣!” 他恨不得跪下来舔侯景的靴子。
侯景端坐马上,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卖主求荣的家伙,又想起了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萧正德。心中一阵厌恶翻涌上来。
他需要的是震慑,是立威,而不是这种毫无骨气的墙头草。
“嗯,你……很好。” 侯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对身旁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那亲卫会意,猛地拔出腰刀,在萧正表惊愕、不解、恐惧的目光中,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
“为……为什么……” 萧正表捂着喷血的伤口,瘫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悔恨与不解。
侯景看都没看他一眼,催马入城,冰冷的声音随风传来:“送你下去,和你那蠢货哥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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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南门
南门守将裴之高,得知东、西、北三门接连失守,叛军已然入城的消息后,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建康外城大势已去。他拔出佩剑,准备率领还能指挥的部队,退往台城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时,萧兴带着“护送”邵陵王萧纶的中军四千余人,仓皇逃到了南门。
萧兴一见裴之高还在组织抵抗,眼珠一转,立刻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他高举着依旧昏迷的萧纶作为幌子,伪造军令:“裴将军!中护军有令!建康已不可守,为保存实力,以图后举,命你部即刻随中军一同撤离,前往吴郡集结!违令者,军法处置!”
裴之高看着马车里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萧纶,又看了看萧兴那急切而闪烁的眼神,以及周围那些中军士兵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神情,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哪里是军令,分明是临阵脱逃!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君王昏聩,宗室无能,将领怯懦,这江山……如何能不丢?
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死守台城,固然忠烈,但结局注定是玉石俱焚。看着眼前这些同样惊恐的士兵,再看看萧兴那“你不走我们就先走”的架势,裴之高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能活着……谁又愿意白白送死呢?” 他苦涩地低语,最终,还剑入鞘,无力地挥了挥手,“……传令,全军……随中军……撤往吴郡。”
至此,在二月初一这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侯景叛军上演了一场堪称军事史上奇迹的攻城战。前脚还在与梁帝萧衍虚与委蛇地谈判,后脚就已经如入无人之境般攻入了南朝的心脏——建康外城。从发动攻击到完全控制外城主要城门,仅仅用了几个时辰,甚至没有付出什么像样的伤亡代价!
懦夫、蠢材、叛徒……建康城的守将们,用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演,“帮助”侯景轻松占领了除台城以外的整个建康城!
南梁的国运,在这一天,急转直下,跌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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