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在侯景叛军涌入的那一刻,便彻底坠入了无间地狱。
二十万如狼似虎的叛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外城的每一条街巷。对于这些在饥饿、寒冷和杀戮中挣扎已久的野兽而言,建康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米缸,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富贵与脂粉气息,兴奋得浑身颤抖。
尽管台城(宫城)尚未攻下,侯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知道需要稳定“大局”,但在谋士王伟“取财于富,施恩于贫,可得军心民意”的建议下,他下达了对建康城内所有富户、高门、寺庙进行统一查抄的命令。
这道命令,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人性中最丑陋、最凶残的一面彻底释放。建康外城,瞬间沦为了血腥的猎场和狂欢的盛宴。
建康·乌衣巷
这条曾经流淌着书香墨韵、象征着南朝士族顶峰的巷陌,如今成了叛军眼中最肥美的猎物。侯景麾下最凶悍的三千羯族骑兵,如同来自塞外的恶狼,狂笑着冲入了这片他们曾经只能仰望的土地。
铁蹄踏碎了精致的门楣,火把点燃了传承百年的藏书楼。曾经盛极一时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兰陵萧氏等顶级门阀的府邸,在叛军的疯狂肆虐下,化作一片片火海与废墟。
老人的哀求、孩童的哭喊、妇人的尖叫,混合着叛军粗野的狂笑和兵刃劈砍骨肉的声音,在乌衣巷的上空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
“哈哈哈!南人的娘们就是细皮嫩肉,香得很啊!” 一个满脸虬髯的羯兵将一个衣衫不整的贵女从内室拖出,不顾她的挣扎哭喊,粗暴地给她戴上木枷。
“跟着大将军从北到南,吃了多少苦头,今天总算他娘的尝到甜头了!” 另一个士兵一边将金银器皿往怀里塞,一边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被驱赶到一处的女眷。
“老子活了四十多年,在草原上啃沙子,没想到还能有这等艳福!值了!真他娘的爽!” 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兵,满脸淫笑地扑向一个早已吓呆的侍女。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举止优雅的高门贵女,此刻如同牲口般被挑选、被枷锁、被成串地押送往侯景的军帐,她们的命运可想而知。而更多的庶女、侍女,则当场沦为了这些野兽发泄兽欲的玩物。
乌衣巷的流水,被鲜血染红,昔日的风华,在暴行中彻底湮灭。
建康·同泰寺
这座南梁香火最旺、金碧辉煌的“首刹”,此刻也迎来了它的末日。
侯景将查抄这座“佛门圣地”兼南梁最大情报中心的“美差”,交给了整建制投降的三万京口大营士兵。这是他手下唯一一支成建制的降军,他需要施恩笼络。
京口大营的主将庄胜,站在同泰寺那宏伟的山门前,眼中没有半分对佛门的敬畏,只有积压了多年的、刻骨的仇恨。
他的家人,当年就是被家乡的寺庙以各种名目敲诈勒索,最终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他走投无路,才投身军旅,将一腔悲愤化作了战场上的勇猛。
此刻,看着这更加奢华、不知藏匿了多少民脂民膏的同泰寺,往日的伤痛与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雪亮的刀锋直指那庄严的寺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杀!给老子杀进去!一个秃驴也不留!为咱们死去的爹娘,为被他们盘剥的乡亲,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三万出身贫苦、同样深受寺庙盘剥之苦的京口将士,压抑已久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们如同挣脱牢笼的猛虎,发出震天的怒吼,潮水般冲破了同泰寺的大门。
往日里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僧人,在他们眼中变成了必须清除的寄生虫。他们见人就砍,逢屋便烧,将满腔的恨意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座“佛门净土”。
同泰寺住持普信大师,那个曾用“宇宙混一”的吉兆谄媚萧衍的马屁精,此刻被人从一条隐秘的地道里像拖死狗一样拽了出来。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僧袍下摆湿透,散发出难闻的恶臭。他瘫软在地,双手合十,涕泪横流地尖叫道:“阿弥陀佛!贫僧……贫僧乃佛祖嫡传弟子!尔等……尔等不能杀我!否则必遭天谴!佛祖会降罪于你们的!永堕阿鼻地狱啊!”
他凄厉的呼喊让一些冲在前面的士兵动作迟疑了一下,对神佛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庄胜见状,狞笑一声,大步上前,没有任何废话,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寒光!
“噗嗤!”
一颗光溜溜、肥硕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庄胜一脚踢开普信的无头尸体,将滴血的长刀高高举起,对着有些发愣的士兵们吼道:“弟兄们看清楚了吗?什么狗屁高僧!什么佛祖弟子!刀砍下去一样会死!别说他是佛祖的弟子,今天就是佛祖亲自来了,挡了咱们的路,老子也照砍不误!给我烧!把这藏污纳垢之地,给老子烧成白地!”
主将的悍勇彻底驱散了士兵心中最后一丝顾忌。欢呼声和更加疯狂的破坏声响起。
这座始建于普通八年,耗费无数民力财力,经营了十三年的南朝首刹,在冲天的火光中轰然倒塌,数以万计的僧众或死于刀下,或葬身火海。
南梁朝廷隐藏在寺庙之下的重要情报网络,也随之灰飞烟灭。
建康·东、西坊市
这里是建康城的商业命脉,平日里商贾云集,货物琳琅满目。
此刻,却成了十余万主要由佃户、流民组成的叛军劫掠的天堂。这些人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受尽盘剥,对财富和物资有着近乎本能的贪婪。
他们像蝗虫过境一般涌入坊市,见到什么抢什么:粮食、布匹、铜钱、器皿……甚至锅碗瓢盆都不放过。他们撕开衣服,做成临时的包裹,把一切能塞的地方都塞得满满当当。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普通百姓中蔓延。大量商贩和居民拖家带口,哭喊着向南门方向逃窜。狭窄的街道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礼义廉耻,为了能快一步逃离身后越来越近的杀戮之声,人们互相推搡、践踏。丈夫抛下了妻子,母亲丢失了孩子,强壮者将体弱者推倒在地,毫不犹豫地从他们身上踩踏过去,用他人的性命作为自己逃生的垫脚石。人性的自私与残酷,在这生死关头暴露无遗。
建康·台城
与外城炼狱般的景象相比,台城(宫城)内虽然暂时安全,却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和绝望。宫女、宦官乱作一团,官员们面如土色,议论纷纷,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
关键时刻,须发皆白的老将柳津(柳仲礼之父)站了出来。他知道,此刻任何实质性的承诺都是空谈,唯有希望才能凝聚人心。
他拖着年迈的身躯,走到惶恐的人群前,用尽可能洪亮的声音宣布:“诸位!稍安勿躁!老夫刚接到城外密报!湘东王的五万大军已至京口,不日便可抵达建康城下!援军将至!我等只需坚守数日,必可里应外合,全歼叛军!”
这剂虚假的强心针,暂时稳定了台城内几乎崩溃的人心。军民们重新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开始在各自主官的指挥下,加固工事,分发守城器械。
宫墙之上,中书令谢举和尚书左仆射王通,这两位出身顶级门阀、代表着南朝文化脊梁的老臣,没有去关注城内的防务。他们相互搀扶着,如同两尊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石像,眺望着外城方向。
乌衣巷升起的浓烟遮蔽了天空,隐约传来的凄厉惨叫如同钢针般刺穿着他们的心脏。
谢举老泪纵横,身体因极度悲痛而剧烈颤抖,他指着乌衣巷的方向,泣不成声:“王兄……你看……你看那烟起之处……是我陈郡谢氏的祖宅啊!百年基业,累世清名……毁于一旦!毁于一旦啊!” 他的哭声嘶哑,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
王通同样泪流满面,他紧紧抓住谢举的手臂,仿佛那是最后的依靠,他仰天长啸,声音悲怆欲绝:“谢兄!何止你谢氏!我琅琊王氏……亦遭此浩劫!呜呼哀哉!想你我先祖安石公(谢安)、茂弘公(王导),当年携手并立,匡扶晋室,开创江左基业,何等风流!何等伟烈!可如今……如今……你我身为不肖子孙,竟坐视家门倾覆,文明扫地!将来……将来你我有何面目……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啊!!”
两位老人的哭声在宫墙上回荡,与远处传来的隐约的烧杀声混杂在一起,为这座正在死去的帝都,奏响了最沉痛的哀歌。
他们所代表的那个优雅、繁华、讲究门第风骨的南朝时代,正在血与火中,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呻吟。
与此同时,远在襄阳刺史府的刘璟,听到建康沦陷的奏报后,提笔在纸上写下:
朱雀桥边王谢空,乌衣巷口夕阳红。
千门珠履归尘烬,一曲琼筵付断蓬。
华表鹤来虚夜月,铜驼草没旧春风。
谁言世胄承青琐,终见浮云散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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