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的清晨,谢小尧站在清江县人民法院门口,仰头望着国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她下意识拢了拢围巾——那条李怀玉送的浅蓝色羊绒围巾。
紧张吗?母亲轻声问,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谢小尧摇摇头,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拿出手机打字:「有你们在,不紧张。」
父亲从停车场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刚接到电话,张威已经当庭认罪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掩饰不住激动,那个姓杜的女生也转为污点证人了,指认他多次下药侵犯女性。
谢小尧深吸一口气。三个月前,当她选择暂时隐忍时,从未想过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杜松釜因内疚崩溃,向警方自首并提供了张威的犯罪证据;合租房其他室友也陆续站出来指证;更关键的是,警方在张威手机里发现了大量偷拍视频,受害者远不止谢小尧一人。
时间到了。法警在门口提醒。
审判庭比想象中要小。谢小尧坐在证人席上,看着被告席上的张威——他比记忆中瘦了许多,眼神躲闪,完全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当检察官播放那段门卫室的监控录像时(录像显示张威确实多次尾随谢小尧进入小区,而非),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法官询问谢小尧是否要当庭陈述。她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孩失去了声音。
我...一个音节从谢小尧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旁听席上,李怀玉猛地坐直了身体。
可...以...谢小尧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个字都像从烈火中刨出来的炭块,滚烫而疼痛,...作证。
这五个字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她不得不扶住栏杆才能站稳,但眼神坚定如初。
法官允许她用书面证词补充。当书记员代读她写下的案发经过时,张威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埋进了胸口。
审判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最终,张威因强奸未遂、故意伤害、非法持有管制药物等罪名被判有期徒刑九年。法官宣判时特别指出:受害人在极端恐惧下仍能勇敢自卫并保留证据,其行为属正当防卫,不负任何刑事责任。
走出法院时,阳光正好。谢小尧仰起脸,让温暖的光线洒在脸上。三个月来第一次,她感到某种沉重的枷锁被卸下了。
小尧!李怀玉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挥舞着手机,你看!林嘉怡刚发消息说宿舍那群人全都被学校处分了!那个陈默默主动退学了!
谢小尧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学校公告的照片。她微微一笑,试着发声:好...事...
声音依然嘶哑难听,但李怀玉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你刚才在法庭上太帅了!就那么五个字,直接把那畜生钉死了!
父亲去开车,母亲体贴地说要去买水,留下两个年轻人站在法院门口的玉兰树下。花期刚过,地上散落着几片洁白的花瓣。
李怀玉突然变得局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那个...小尧...我有话跟你说。
谢小尧歪头看他,用眼神示意继续。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想...李怀玉深吸一口气,从我们三岁认识开始,你一直都是那个最勇敢的人。记得小学那次吗?我被高年级勒索,是你拎着扫把冲上去把他们赶跑的。
谢小尧笑了,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气音。她当然记得,当时还被班主任罚写检讨。
后来我出国,每次遇到困难,就会想起你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小尧。李怀玉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次回来看到你...变成那样...
他的眼眶红了,不得不停下来平复呼吸。谢小尧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我想说的是...李怀玉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不是作为发小那种喜欢,是想要...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玉兰花最后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谢小尧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不是生理上的失声,而是情感太过汹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李怀玉急忙补充:你不用现在回答!我知道你还在恢复期,而且经历了那种事,对男性有戒心很正常。我可以等,等到——
我...谢小尧打断他,声音嘶哑但坚定,也...喜...欢...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用气音吐出来的,但足够清晰。李怀玉呆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
谢小尧红着脸点头确认。她早就该意识到——每次李怀玉来家里陪她做发声训练,耐心地一遍遍纠正口型;每次她因练习过度喉咙出血,他心疼得眼眶发红;每次噩梦惊醒,手机里总有他刚发来的搞笑视频...这些早已超越了友谊的界限。
李怀玉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可以...抱一下吗?
谢小尧犹豫了一秒,点点头。当被他轻轻拥入怀中时,她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或僵硬,只有一种熟悉的安心感,像是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回到港湾。
我会帮你找回声音的,李怀玉在她耳边轻声承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们慢慢来。
谢小尧靠在他肩上,闻到淡淡的洗衣粉香气。远处,父母站在车边假装没看见这一幕,但母亲擦眼泪的动作出卖了她。
回家的路上,谢小尧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法院的判决给了她公道,但真正的治愈才刚刚开始——喉咙的伤会好,心理的阴影会淡,声音会慢慢回来。而有些东西,比如对爱情的信任,比如对世界的勇气,需要更长的时间来重建。
但没关系,她想。正如她在最绝望时学到的那样——沉默有时是为了积蓄力量,退让有时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嘉怡发来的消息:「听说某人表白成功了?^_^ 宿舍姐妹等着吃喜糖呢!」
谢小尧笑着把手机给李怀玉看。他夸张地捂住胸口:完了,这下全县城都要知道了。
母亲从前座回头,假装严肃:知道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和父亲一起笑出声来。
车驶过清江大桥,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谢小尧轻轻握住李怀玉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突然想起那个噩梦中的四个小女孩——她们最终找到了回家的路,就像她一样。
小尧,李怀玉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要不要去城东吃包子?就我们俩。
谢小尧眨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
这个简单的音节,她留到包子铺再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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