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二月中旬,大别山牛心寨,义军盟主刘处直站在房门前思考着什么,这些日子他收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据说高迎祥打了大败仗,但还没有具体确认,不过这事一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帅,滁州那边……消息确认了。” 侦察营营官李狗才快步走来说道:“据官军的塘报高闯王在滁州附近惨败,精锐骑兵折损近半,如今已退往宛、叶一带的山区休整,张献忠、罗汝才等人虽突围,也损失不小。
这事虽然刘处直早有预料,不过当消息真的传来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高迎祥部战力比自己低不到哪里去,骑兵甚至比克营还多不少,自己也就是营兵比高迎祥强一点,他只发展骑兵,而自己的打算是兼顾所有兵马,如今他都败了证明官军只要下定决心聚集重兵打败现在的义军一点问题都没有。
“高闯王……唉,这下湖广不能待了没人分担压力了,传令各营,收拾行装,准备撤离牛心寨。”
“大帅,我们去哪儿?” 李茂询问道。
“大别山实在太贫瘠了难以久持,我们先往西,经信阳入河南,先回到陕西联系一下李自成然后联营打几场胜仗,把洪承畴打疼了咱们也可以尝试坐下来发展一下了。”
二月十五日,刘处直率领本部近两万兵马及联营的掌盘贺一龙、刘国能,离开了盘踞数月的大别山区,队伍经汝宁府信阳州,过确山、遂平、西平诸县,一路还算顺利,并未遇到大规模官军拦截,沿途只见田地荒芜,村落残破,十室九空,更坚定了刘处直不在中原发展的想法。
数日后,大军抵达开封府许州地界,许州乃中原重镇,是左良玉部的老巢,他在城内驻有重兵,刘处直不欲硬碰,命各部在离城二十里的梁河一带分散扎营,准备休整一夜后便绕城而过,尽快返回陕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是夜,许州城内,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打破了宁静。
兵变的起因并非缺饷,左良玉的部下向来有自力更生的传统,问题出在一个女人身上,守备王仁,看上了麾下一个姓王的把总那年轻貌美的妻子,趁王把总外出巡哨时,竟偷偷与之私通。
王把总归营后得知此事,怒发冲冠,他性格刚烈,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一怒之下,竟带着自己直属的几百名军士发动了兵变,直扑王仁府邸,欲杀之而后快。
那王仁虽品行不端,为人却十分机警狡诈,在城中耳目众多,兵变刚起,他便得到了消息,心知不妙,竟连家眷都顾不上,只带着最亲信的五百兵马,仓皇打开城门,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王仁一跑,兵变就失去了最初的目标,乱兵们情绪无处发泄,又在城中抢掠了一番,但收获寥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左镇的府里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王仁跑了,咱们去左镇家里要说法!”
这群杀红了眼的乱兵顿时如同找到了新的目标,嗷嗷叫着向城中心左良玉的府邸涌去,左良玉为了让朝廷放心自己将家眷安置在许州,只带了儿子左梦庚随军。
此刻,梁河的义军大营,刘处直尚未歇息,正在灯下查看舆图,一名哨探急匆匆闯入帐中:“大帅!许州城内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像是……像是兵变了!”
“兵变?” 刘处直猛地站起身,“可知详情?”
“还不清楚,但城门处似乎很乱,有溃兵逃出,我们抓了几个舌头,只说是守备王仁跑了,乱兵正在城里烧杀!”
刘处直心中念头急转,他正权衡是否要趁机捞一把或迅速远离这是非之地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左良玉的女儿左梦梅!
两年前在河南他从一群凶悍的山匪手中救下的左良玉之女,她当时只有十七岁,穿着虽狼狈,却难掩俏丽容颜与将门之女的那份独特气韵。
在熊耳山营地那一个多月,她起初只是对自己对流寇好奇,后来渐渐被刘处直的沉稳和不同于寻常流寇的见识所吸引,刘处直带她游玩熊耳山,给她讲述自己的抱负。
刘处直当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场关系,或者说双方身份的不同,所以也没给她一个什么承诺,就率军出山会盟义军了,然后经历了火烧中都凤阳的一系列战事,自己都有些忘了她了,但今天突然想起来了,那自己怎么都得管一管这件事了。
刘处直想到了左梦梅很有可能在左府居住,他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乱兵一旦冲击左府,后果不堪设想!
刘处直猛地抓起佩刀说道:“李虎,点齐亲兵营立刻出发,目标许州城内,其他人留守大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大帅,太危险了!城内情况不明,万一……”
“执行命令!” 刘处直的声音不容置疑。
很快,一千五百名亲兵营士卒在刘处直亲自率领下直扑许州城,来到城下,果然见到城门洞开,溃兵和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城内火光熊熊,乱成一团。
“随我入城!遇有趁乱烧杀抢掠者,无论官兵百姓立斩不赦,目标左良玉府邸!”
刘处直一马当先冲入城内,亲兵营士卒紧随其后,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的跟着冲了进去。
城内的乱兵正沉浸在抢掠的疯狂中,根本没料到会有一支骑兵突然杀入,亲兵营训练有素进退有据,很快便将几股最大的乱兵击溃或驱散,他一路毫不恋战,直奔城中心的左府。
赶到左府时,眼前景象让他更加着急了,此时府门大开,门前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家丁仆役的尸体,院内哭喊声、狞笑声、砸抢声不绝于耳,显然,乱兵已经攻入了府内!
“杀进去!救人!” 刘处直一夹马腹,直接冲过了门槛,亲兵营士卒冲入了院内,见那些正在行凶抢掠的乱兵就砍,乱兵们猝不及防,又无人组织,顿时被杀得哭爹喊娘,四散逃窜。
刘处直跳下马,提着滴血的长刀,快步向内宅冲去,一路上,随处可见遇害的左府家人,鲜血染红了庭院的石板,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几乎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只见几名乱兵正围着一间房门猛踹,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刘处直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刀光连闪将那几名乱兵瞬间砍翻。
他一脚踹开房门,屋内,一个女子手持一把短剑背靠着墙壁,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瑟瑟发抖,但眼神却充满了决然,正是左梦梅!
突然闯入的刘处直让她一惊,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刘……刘大哥?” 她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委屈。
刘处直看着她惊恐未定、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她身后一片狼藉和倒在血泊中的家人,他丢下长刀大步上前。
左梦梅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所有的坚强在瞬间崩塌,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猛地扑进刘处直的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将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冰冷的铠甲上,泣不成声。
“刘大哥……你……你怎么才来……他们都……都死了……爹爹不在……我好怕……” 她语无伦次,哭得浑身颤抖。
刘处直感受着怀中左梦梅的恐惧与依赖,心中百感交集,他紧紧搂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梦梅,别怕……我来了,没事了有我在,再也没人能伤害你。”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甲,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无论她是左良玉的女儿,还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再放开她了,乱世如潮人命如草,能抓住一点真实的温暖,是多么不易。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也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左梦梅在他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坚毅的下颌和深邃的眼眸,那里不再有之前的犹豫和疏离,只有满满的疼惜与坚定。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脸重新埋进他的胸膛,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失而复得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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