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杨林的晨雾还没散尽,科林就举着橡木盾蹲在溪边磨。盾面被露水浸得发亮,他用细沙仔细打磨边缘的毛刺,忽然“哎哟”一声——指尖被盾沿划出细血珠,滴在水里,晕开朵小红花。
“急什么?”莉齐从身后递过麻布,指尖还沾着烤麦饼的麦香,“李师傅说盾要磨得像镜子,可不是让你跟自己较劲。”她蹲下身,往科林伤口上撒了把止血草粉末,那是昨天在沼泽地采的,叶片上还留着夜露的痕迹。
基兰扛着捆枯枝从林里钻出来,裤脚沾着苍耳,像缀了串小绿星。“火石找着了!”他把怀里的火石往石头上一磕,“噌”地迸出金红火星,落在干草堆上,腾起缕青烟。“昨晚夜猫子那帮人没走远,我瞧见他们往西坡去了,背着个大木箱子,神神秘秘的。”
科林的盾“咚”地砸在地上:“准是藏了什么宝贝!上次掏鸟窝他们抢了咱的隼蛋,这次得连本带利讨回来!”他拽起盾就要走,被莉齐拽住后领——盾面上的新磨痕里卡着片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
“先吃早饭。”莉齐把烤麦饼往他手里塞,饼上的芝麻沾了点她指尖的草汁,“李师傅说空腹打仗容易手抖,上次你就是饿肚子才被夜猫子用绳网套住的。”
科林的耳根腾地红了。晨光穿过雾霭,把麦饼的热气染成淡金色,混着盾面打磨的木屑味,在林子里漫开。三个脑袋凑在石头灶边,咬饼的“咔嚓”声里,基兰突然指着西坡方向:“看!”
雾中窜出串黑影,背着木箱子往山顶爬,箱子缝里漏出点点红光,像拖着条火尾巴。莉齐啃饼的动作顿住:“是硫磺!我闻见味了,跟铁匠铺淬火时一个味。”
科林把最后口饼塞进嘴里,盾面往背上一甩:“抄家伙!敢在咱青杨林玩火,活腻了!”他的靴底碾过没吃完的饼渣,惊起只停在草叶上的晨露,滚落进泥土里。
追上山坡时,雾刚好散了一半。夜猫子那帮人正蹲在石头后拆箱子,硫磺粉混着木炭末堆了小半坪,旁边还摆着捆浸了油的麻绳。“这是要烧林子?”基兰的木剑“唰”地出鞘,剑穗上的铜铃撞在石头上,“当啷”一声惊得对方蹦起来。
“少管闲事!”夜猫子举着把柴刀,刀刃上沾着树脂,“上次你们砸了我的烧炭窑,这次我要你们青杨林偿命!”他把硫磺往火石边推,火星子“噼啪”溅在粉末上,腾起缕蓝烟。
科林的盾猛地撞过去,硫磺堆被掀得漫天飞,呛得人直咳嗽。莉齐趁机把油麻绳踢进溪水里,基兰的木剑缠着夜猫子的手腕,剑刃压得他柴刀“哐当”落地。混乱中,块火石蹦进半湿的硫磺堆,“轰”地燃起团小火苗,舔着草叶往上窜。
“不好!”莉齐抓起旁边的麻布往火上扑,科林的盾也跟着压上去,闷得火苗“呜咽”了声,却从盾边溜出来,顺着草茎往林子深处跑。基兰扯下腰带蘸溪水,跟着火苗追,裤脚被烧出个小洞也顾不上。
等把火扑灭,三人的眉毛都被燎得卷了边。科林的盾面熏成了焦黑色,莉齐的麻布烧出个大洞,露出里面缝补的补丁——那是上次夜袭时被箭射穿的。基兰蹲在地上喘气,木剑的穗子烧没了半截,只剩根光秃秃的绳。
“他们跑了。”莉齐望着空荡荡的山顶,捏紧了手里的止血草,“硫磺粉撒了半坪,下雨前要是不清理,见了火星还会着。”
科林突然笑起来,盾面往石头上磕了磕,焦屑簌簌往下掉:“怕什么?咱青杨林的树比他们骨头硬!”他捡起块没烧透的木炭,在焦黑的盾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看,跟你俩燎卷的眉毛一个样。”
基兰也笑,用烧秃的剑穗指着山下:“李师傅的铁匠铺有沙土,咱去扛几袋来盖硫磺,再把草割掉半尺,辟出条防火道。”他的靴底沾着黑灰,在草叶上踩出串小脚印,像撒了把烧焦的星星。
扛沙土时,李师傅带着学徒汤姆来了。老铁匠的围裙上全是火星烧的洞,手里拎着个铁皮桶,桶里装着混了黏土的泥浆。“抹在树干上,能挡火。”他往橡树干上涂泥浆,树皮立刻变成深褐色,“当年我爷爷就是这么护林子的。”
汤姆扛来捆松枝,说要编防火帘。莉齐教他把松针捋下来,混着黏土捏成小球,堆在硫磺堆边当隔离带。科林的盾成了运土工具,虽然熏得漆黑,却比任何时候都结实——刚才挡火苗时,他发现新磨的盾沿居然能劈断燃烧的树枝。
日头爬到头顶时,防火道辟出了半里地。硫磺堆被沙土盖得严严实实,树干裹着泥浆铠甲,像排披挂上阵的老兵。莉齐摘了把野葡萄,用葡萄汁在防火道边画了串小太阳,说这样火神就不敢来了。
“歇会儿。”基兰往地上一坐,掏出怀里的麦饼,发现被汗水浸得软乎乎的,“早知道带陶罐来,煮锅葡萄汤多好。”
话音刚落,西坡突然滚下来个黑影,“砰”地砸在科林脚边——是夜猫子的人,怀里抱着个油布包,脸被熏得跟科林的盾一个色。“饶了我吧!”他把包往地上一扔,里面滚出几个红薯,“夜猫子要烧你们的仓库,我偷跑出来报信的!”
科林的盾立刻举起来:“仓库在哪?”
“在东沟!”那人指着东边的山谷,“他说你们的隼蛋全藏在那儿,烧了让你们冬天没吃的!”
三人往东沟跑时,莉齐突然折回去拎陶罐——里面装着早上剩下的葡萄汁,她想或许能当灭火的水用。科林的盾在前面开路,撞断挡路的灌木,基兰的木剑劈着藤蔓,靴底磨出的火星比晨露还亮。
仓库果然在冒烟。夜猫子正举着火把往门上凑,见他们来了,把火把一扔就跑,火苗“腾”地舔上草顶。科林的盾撞开仓库门,里面的隼蛋堆得像座小山,蛋壳上沾着稻草,眼看就要被火烤裂。
“搬!”基兰抱起筐隼蛋往外冲,莉齐用陶罐里的葡萄汁浇在草顶上,汁液混着火星滴下来,居然真的灭了片小火。科林的盾成了临时水桶,往溪里一舀,兜着水往火上泼,虽然漏得只剩半兜,却比手忙脚乱的夜猫子同伙强多了。
等李师傅带着人赶来时,火已经小了。汤姆举着铁匠铺的大铁锤,把夜猫子那帮人全敲得抱头蹲在地上,铁锤砸在石头上的“哐当”声,比仓库的爆炸声还响——刚才火大时,隼蛋被烤裂,蛋清流出来,居然在地上煎成了蛋饼。
“尝尝?”莉齐捡起块蛋饼,吹凉了递到科林嘴边,蛋香混着焦糊味,居然意外地好吃。
科林嚼着蛋饼,看基兰把剩下的隼蛋搬进新仓库,看李师傅用铁锤给夜猫子上“手铐”——其实是烧红的铁圈,套在手腕上烫得他们直叫,看莉齐用葡萄汁在烧焦的仓库门上画新太阳。
夕阳把防火道染成金红色,像条燃烧的带子护住青杨林。科林的黑盾立在道边,盾面上的笑脸被夕阳描了圈金边,远处的硫磺堆冒着丝丝白汽,那是沙土在呼吸。
“今天这仗打得值。”基兰啃着烤红薯,红薯皮上沾着科林盾面的黑灰,“至少咱知道了,青杨林的骨头硬,咱的家伙更硬。”
莉齐把最后颗野葡萄扔进嘴里:“还知道了葡萄汁能灭火,隼蛋烤裂了也好吃。”
科林摸了摸盾面上的笑脸,突然觉得这漆黑的盾比任何镜子都亮——里面映着三个燎卷眉毛的脑袋,映着冒烟的仓库,映着防火道边的小太阳,还映着片烧不垮的青杨林。
暮色漫上来时,他们坐在新仓库前,看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科林的盾成了小桌子,摆着烤红薯和没吃完的蛋饼,莉齐的陶罐倒着,滴出最后几滴葡萄汁,在地上晕开个小小的紫月亮。
“明天磨盾。”科林说,声音里带着红薯的甜,“要磨得能照见星星。”
“还要编防火帘。”基兰接话,木剑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圈,“把整个青杨林圈起来。”
莉齐没说话,只是往天上指了指。北斗星正亮起来,像串挂在黑丝绒上的火石,轻轻一碰,就能点燃整个夜空。
科林望着星星,突然觉得那些星火和今天的火苗很像——看着小,聚在一起,就能燎原。
青杨林的夜,第一次带着焦糊的暖香。仓库里的隼蛋在月光下泛着白,科林的黑盾守在门口,像个沉默的巨人,盾面上的笑脸对着星星,仿佛在说:来吧,不管是风雨还是野火,咱青杨林的人,骨头硬,胆子大,手里的家伙更听话。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盾要磨,防火道要修,说不定夜猫子还会来捣乱。但那又怎样?三个燎卷眉毛的家伙,加上面熏黑的盾,串烧秃的剑穗,还有罐喝空的葡萄汁,足够让任何来犯的家伙知道——青杨林的星火,烧不尽,灭不了,只会越燃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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