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林的追逐与信号陷阱
魏超和张帅帅在山林间穿行,追踪设备上的信号强度条在跳动。信号源在移动,速度不快,但路径诡谲,似乎有意在复杂地形中绕行。
“距离八百米……方向东北,在上坡。”张帅帅喘着气,眼睛紧盯着屏幕,“信号特征很怪,不是常规的卫星中继,更像是……短距离无线电指向信标,而且频率在变化。”
魏超持枪在前,耳麦里传来陶成文的声音:“魏局,小心。对方可能故意引你们去特定地点。注意观察环境异常。”
山林茂密,晨雾未散。越往高处,雾气越浓,能见度降至不足二十米。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落叶,偶尔有受惊的鸟雀扑棱飞起。
突然,追踪设备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信号强度骤降,随后彻底消失。
“信号丢了!”张帅帅停下脚步,快速调整设备参数,“不是自然衰减,是主动关闭。我们被发现了。”
两人背靠背警戒。浓雾中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溪流声。
“往回撤。”魏超果断下令,“这是诱饵。对方可能就在附近观察我们。”
他们按原路小心返回,步伐放慢,感官全部打开。走了约两百米,张帅帅忽然蹲下身,用手拨开一片蕨类植物——下面露出一截被踩断的细小树枝,断口新鲜。
“有人不久前经过这里。”他低声说,“而且故意留下了痕迹。”
痕迹指向一条岔路,通往一处岩石嶙峋的陡坡。坡顶隐约可见一个天然石洞的轮廓。
“去不去?”张帅帅看向魏超。
魏超思考了三秒:“去。但留个心眼。”
他们顺着痕迹向上。石洞入口约一人高,内部昏暗。魏超打开战术手电,光束切开黑暗——洞不深,约十米,尽头堆着一些杂物:几个防水箱、折叠桌椅、还有一台已经关闭的便携发电机。
“是临时据点。”张帅帅检查发电机,“柴油还剩一半,最近使用过。箱子是空的,有搬运痕迹。”
魏超在洞壁发现了一些刻痕——不是几何图形,而是几行歪斜的字:
“他们来了。
镜子碎了。
第二阶段开始。
种子已播下。”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中刻下。下方还有一个潦草的签名,勉强可辨:
“L.w.”
林薇。
“是她。”魏超立刻拍照传回指挥中心,“林薇在这里待过,而且刚离开不久。‘镜子碎了’——呼应了‘弦’说的话。‘第二阶段开始’‘种子已播下’……又是什么?”
陶成文的声音传来:“先撤出洞穴,全面检查周围。林薇可能还在附近。”
但就在他们准备退出时,张帅帅的追踪设备突然又捕捉到了信号——这次不是移动信号,而是一个固定位置的、持续的低频脉冲信号,来源就在洞穴深处。
“信号在地下!”张帅帅趴在地上,用设备贴近地面扫描。脉冲规律而微弱,频率……7.83hz。
与“弦”脑中被记录的干预频率一致。
“下面有东西。”魏超开始检查地面。在洞穴最内侧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块边缘不规则的石板,用力推开——下面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竖井,深不见底,有铁梯延伸向下。
竖井底部隐约有微光。
“我下去。”魏超说,“你在上面警戒,保持通讯。”
“魏局,小心陷阱。”
魏超点头,顺着铁梯缓缓下行。竖井深约十五米,底部连接着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通道,高度仅一米五,需要弯腰前行。通道墙壁潮湿,有陈旧的水渍。
走了约二十米,通道尽头是一个约十平米的小室。室内空荡,只有正中央放着一个金属箱。箱体上贴着一张打印的纸条:
“给追到这里的人:
你们很执着。
箱子里是‘园丁’早期实验的部分原始数据备份,以及林薇的日记副本。
钥匙在你们手里——是‘弦’脑中的植入物谐振频率。
频率已发送至你们的设备。
选择打开,或离开。
警告:打开后,某些认知将不可逆转。”
箱体上确实有一个数字键盘锁。
几乎同时,张帅帅的追踪设备收到了一串加密数据,解密后显示:
“谐振频率密钥:8.33-9.12-7.83(hz)”
正是“弦”脑电记录中,从“波动”到“激增”再到“失控”阶段的三个关键干预频率。
魏超对着通讯器汇报情况。
指挥中心,陶成文沉默片刻:“这是另一个测试。测试我们是否愿意用‘弦’的痛苦数据作为钥匙,去打开可能包含更多黑暗真相的箱子。如果我们打开,说明我们将‘获取真相’置于‘尊重受害者创伤’之上;如果不打开,则相反。”
鲍玉佳的声音插进来:“但林薇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她如果是‘园丁’的合作者或受害者,为什么要留下线索?除非……她想借我们的手揭露什么,但又不敢直接站出来。”
“或者,这是‘园丁’设计好的另一层诱导。”孙鹏飞分析,“林薇可能已经被‘园丁’控制了,她的行为也是实验的一部分。‘镜子碎了’可能意味着实验进入了新阶段——从观察我们,到主动引导我们接触核心数据。”
程俊杰在医疗舱那边报告:“‘弦’的心率异常波动停止了,恢复了平稳。但脑电图显示,她的前额叶皮层活动在低频脉冲信号出现时,有同步激活的迹象。那个7.83hz的信号……可能激活了她大脑里的某些神经网络。”
“她现在怎么样?”陶成文问。
“深度镇静中,生理指标稳定。但我担心,这种外部频率刺激可能会在无意识中强化她脑内的‘程序性记忆’,让她更难恢复自我意识。”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
魏超看着那个金属箱:“陶队,下指令吧。开还是不开?”
陶成文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开。但开箱前,让张帅帅用屏蔽材料把箱子完全包裹,防止可能有无线信号发射。开箱过程全程录像,数据即时传回,但你们不要直接阅读内容。开箱后,箱子连同内容物整体封存带回,交给技术组在隔离环境中分析。”
“明白。”
魏超按照指令操作。张帅帅从背包取出便携式信号屏蔽布,将金属箱层层包裹,只露出键盘锁。魏超输入那三个频率数字。
“嘀——”
锁开了。
(二)林薇的日记:S-7的独白
金属箱内没有机关,只有两样东西:一个老式移动硬盘(接口是十年前的款式),和一本用橡皮筋捆着的硬壳笔记本。
硬盘和笔记本都被放入防磁袋,密封,由张帅帅贴身携带。两人快速撤离洞穴,返回观测站与陶成文和鲍玉佳会合。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观测站服务器上的档案下载已完成,三个加密文件正在由指挥中心的技术组破解。
陶成文决定兵分两路:他和鲍玉佳带着硬盘和笔记本先返回福州的安全屋进行初步分析;魏超和张帅帅继续留在观测站附近,搜索林薇可能留下的其他线索,并等待技术组破解结果。
安全屋内,窗帘紧闭。鲍玉佳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那本硬壳笔记本。
扉页上,娟秀的钢笔字:
“记录者:林薇(S-7)
时间:2005-2023
内容:关于无限性、镜子、以及成为实验体的十八年。”
陶成文连接硬盘,屏幕亮起,文件夹目录弹出:
“project_Infinity_原始数据(2004-2006)”
“V与G的通信记录(2019-2022)”
“t系列实验日志(节选)(2020-2023)”
“镜像协议草案(2023.06)”
“先看林薇的日记。”鲍玉佳说,“她是S-7,危暐大学实验的超敏志愿者。她的视角可能提供危暐如何变成‘V’,以及‘园丁’(G?)是谁的关键线索。”
她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2005年3月12日
今天第一次见到危暐。心理学系的“无限性符号感知实验”招募志愿者,我报了名。原因很简单:实验补助足够我一个月生活费。
危暐是主试。他穿着白大褂,戴眼镜,表情严肃,但手指很修长。实验过程枯燥:每天看一小时各种包含∞符号的抽象图像,同时听白噪音。每周做一次创造力测试和访谈。
他问我:“看到这些符号时,你在想什么?”
我说:“感觉像在看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既完整又封闭。”
他眼睛亮了一下,在记录本上写了很久。
2005年6月8日
实验进入第三个月。我的测试分数一直在升。危暐开始单独约我做“深度访谈”。问的问题很奇怪:“你觉得时间和空间是真实的吗?”“如果记忆可以被编辑,你会删掉哪部分?”“你相信人有自由意志吗?”
我回答得乱七八糟。但他听得很认真。
今天访谈结束时,他说:“林薇,你的大脑对‘无限性’概念的处理方式很特别。这可能是天赋,也可能是诅咒。”
我问:“什么意思?”
他说:“有些人看到无限,会感到恐惧和渺小;有些人会感到自由和可能。而你……你似乎在试图‘理解’无限,把它当成一个可以拆解的机器。这很危险。”
我不懂。但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像在描述他自己。
2005年12月20日
实验正式结束。我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全系第一。危暐说我的“发散思维”分数是常模的三倍。
他请我吃饭,说是“感谢参与”。餐厅很高档,我有点紧张。
他问我毕业后想做什么。我说想当临床心理医生,帮助那些痛苦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痛苦是神经系统的一种错误反馈。真正高级的帮助,不是缓解痛苦,而是重新编程神经系统,让它不再产生痛苦。”
我说:“那人不就变成机器了吗?”
他笑了笑:“人本来就是机器,只是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灵魂’。”
那顿饭吃得我后背发凉。但奇怪的是,我无法讨厌他。他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我内心某些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角落。
2006年9月15日
我保研了,导师是危暐的导师。危暐已经毕业,据说去了某个研究所。但他偶尔会回学校,每次回来都会找我聊天,带一些奇怪的书给我看:《认知几何学》《社会行为的数学建模》《意识的可计算性》。
今天他说:“林薇,你觉得一个社会系统,最脆弱的点在哪里?”
我想了想说:“信任吧。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社会就散了。”
他点头:“对。信任是最高效的润滑剂,也是最脆弱的单点故障。有趣的是,绝大多数系统都在努力‘建立’信任,却很少研究如何‘摧毁’或‘操控’信任。就像大家都在研究怎么把房子盖得更结实,却没人研究怎么用最小的力气让它倒塌。”
我问:“研究这个有什么用?”
他看着我:“用处太大了。小到让一个人爱上你,大到让一个国家改变方向,中间可以让一个公务员心甘情愿地违规操作。一切的关键,都在于对‘信任算法’的破解。”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炽热而冰冷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符号中央,符号在旋转,我在被吸进去。
2008年4月3日
噩梦里那个符号又来了。我去看心理医生,诊断为“轻度焦虑障碍”,开了药。但吃药后,我的创造力测试分数下降了。
危暐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情况,联系了我。他说:“你的大脑在反抗。它被‘无限性’概念过度激活了,需要‘锚点’。”
他教了我一个方法:每次感到被无限感吞噬时,就在纸上画一个∞,然后在旁边点三个点。∞代表无限,三个点代表“此时此刻的我”。用有限的点,锚定无限的符号。
我试了,有用。
但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个“治疗方法”本身,就是在强化那个符号与我神经网络的连接。他在用治疗的名义,加深对我的干预。
可当时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是在帮我。
2010年-2018年
日记在这几年变得零散。林薇硕士毕业后,进入一家心理咨询机构工作,结了婚,又离了婚。她写道:
“我无法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每当对方开始依赖我、信任我,我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看到张坚的脸——那个被危暐毁掉的人。虽然我从未见过张坚,但危暐在邮件里给我讲过那个‘实验’。他说那是他第一个完整的‘作品’。”
“我知道他在犯罪。但我无法举报他。一方面是没有确凿证据,另一方面……我害怕他。更害怕的是,我发现自己某种程度上理解他。当来访者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讲述他们的创伤时,我大脑的某个角落会冷静地分析:这个人的心理防御机制是什么类型,弱点在哪里,如何用最小的话语撬动最大的情绪变化。然后我会感到恶心——对自己。”
“危暐说,这是S-7实验的‘副作用’:对心理结构的洞察力提升,同时共情能力被解构。他说这是‘进化’。”
“我不知道这是进化还是变异。我只知道,我越来越不像人了。”
2019年5月20日
危暐突然出现。他说他在做“更大的项目”,需要我的帮助。他说:“林薇,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因为你理解我,却不盲从我。”
我拒绝了。我说我不想再和那些事情有关联。
他留下了他的加密联系方式,说:“如果需要,随时找我。或者,如果你遇到一个自称‘园丁’的人,立刻联系我。”
“园丁是谁?”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说:“一个比我更极端、更危险的学生。我曾经教过他,但现在……我们走了不同的路。”
2020年11月7日
“园丁”找到了我。
不是面对面,是一封邮件。附件里是一份详细的我的个人档案,包括我所有的医疗记录、工作记录、甚至离婚协议的细节。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
“S-7,你的大脑是我见过的最优美的实验田。愿意让它开花吗?”
我吓得删了邮件,但噩梦从此开始。梦里我不再站在∞符号中央,而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温室里,外面有个人在修剪植物。那些植物长着人脸。
我联系了危暐。他说:“‘园丁’在寻找‘优质基底’进行他的t系列实验。你被他盯上了。离开城市,躲起来。”
我问:“t系列实验是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说:“是直接干预神经可塑性,重塑人格和记忆的实验。他想制造‘更好用的人类零件’。”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教过他不是吗?”
危暐很久才回复:“因为我好奇。我想知道,他的路能走多远。而且……我需要他的数据,来完善我的模型。”
那一刻我明白了:危暐和“园丁”既是竞争者,又是合作者。他们在进行一场黑暗的竞赛,而我们这些人,是他们的实验田。
2022年3月15日
我躲到了福州老家。但“园丁”的人还是找到了我。不是来抓我,而是给了我一封信。信里说:“危暐需要你的帮助。他在KK园区的实验遇到了瓶颈,需要S-7的脑电数据作为参照。作为交换,我可以暂时不让你成为t系列实验体。”
信里附了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女子被关在炉子一样的空间里,身上连着电极。她的眼睛是空的。
“她叫‘弦’,是t-11。如果你不想成为t-12,就按我说的做。”
我妥协了。我开始定期给危暐发送我的脑电数据和自我观察记录。作为回报,“园丁”的人没有再骚扰我。
但我成了共犯。
2023年1月-6月
日记的最后几个月,字迹越来越潦草,情绪明显不稳定。
“危暐从KK园区传回数据,说他的‘信任剥削流水线’效率提升了300%。他很快乐,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但他不知道,‘园丁’在同时进行更可怕的事——他不仅剥削信任,还在试图制造没有信任需求的‘新人类’。”
“我偷看了‘园丁’给我的部分t系列实验日志。他们对‘弦’做的事……那已经不是心理学,那是神经层面的酷刑。他们用特定频率的电磁刺激、感官剥夺、痛苦奖励交替,一点点抹掉她的人格,然后试图植入新的‘程序’。”
“‘弦’画出的∞·符号,其实是‘园丁’设计的基础认知指令:无限循环中嵌入有限中断。这是所有高级指令的基底。三个点代表三个关键节点:服从、执行、静默。”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留下证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至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把备份数据藏在了老地方。钥匙是‘弦’的痛苦频率——这是讽刺,也是赎罪。只有真正关心她痛苦的人,才会得到这些数据。”
“镜子碎了。‘园丁’的实验进入了新阶段:他不只要制造‘零件’,还要测试‘零件’如何影响‘系统’。那些调查他的人,成了他新的实验对象。”
“种子已播下。我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
日记到此结束。最后一行字写得极其用力,几乎划破纸页:
“救救‘弦’。救救我们。”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
鲍玉佳缓缓合上日记,手指冰凉。陶成文沉默地看着屏幕,硬盘上的文件夹像一个个黑色的洞。
“所以林薇是双面间谍,或者说是双重受害者。”鲍玉佳声音沙哑,“她被危暐早期实验改变了大脑,又被‘园丁’胁迫提供数据。她留下这些,是希望我们既能揭露罪行,又能救出‘弦’。”
陶成文点开了硬盘上的第一个文件夹:“先看原始数据。看看危暐的‘无限性实验’到底对林薇做了什么。”
(三)project_Infinity:危险的馈赠
文件夹里是大量的扫描文件和数据表。有实验设计文档、志愿者知情同意书(内容模糊,未提及真实风险)、每周的测试分数、脑电图原始数据、访谈录音转文字。
鲍玉佳快速浏览。实验设计本身看似无害,但危暐在分析笔记中透露了真实目的:
“传统心理学研究‘无限’概念对创造力的影响,多停留在表层。本实验试图验证一个假设:通过长期、定向的符号刺激,可以特异性强化大脑颞-顶叶连接回路中与‘抽象关系处理’相关的神经网络,从而提升对复杂系统的洞察力和建模能力。但同时,这可能削弱与‘具体情境共情’相关的脑区活动,导致情感处理‘过度抽象化’。”
“S-7(林薇)是最成功的案例。实验结束后18个月跟踪显示,她的学术表现和问题解决能力持续提升,但人际关系质量下降,自我报告‘情感疏离感’增强。脑电图显示,她的默认模式网络(dmN)在静息状态下活动模式异常,与正常人的‘自我参照思考’模式不同,更接近‘系统分析思考’模式。”
“结论:认知能力的定向强化可能以情感能力为代价。这提示了‘特异化人脑改造’的可能性:可以根据需要,强化某些功能,弱化另一些功能。例如,强化逻辑和计算能力,弱化情感和道德约束,制造‘高效决策者’;或者反之。”
“伦理边界问题:如果这种改造能让人更‘成功’(如S-7的学术成就),那么‘正常’的定义是什么?我们是在制造‘病人’,还是在制造‘升级版人类’?”
陶成文看着这些文字,感到一阵反胃:“危暐在二十岁出头时,就已经在思考如何定向改造人的大脑了。他把林薇变成了他的第一个‘作品’。”
鲍玉佳继续翻看。后面有危暐的一些私人笔记,写在实验记录的边缘:
“S-7问我:‘如果这种实验可以让人变聪明,为什么不推广?’
我回答:‘因为聪明不等于幸福。而且,如果每个人都被改造成像我一样看世界,社会可能会崩溃。’
她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看到的世界,是一台巨大的、由bug组成的机器。而大多数人看到的,是一个有温度的家。拆穿幻觉是残忍的。’”
“今天导师批评我的实验‘缺乏人文关怀’。他说心理学是研究人的,不是研究机器的。
我反驳:‘如果不先理解机器如何运行,怎么谈得上关怀?’
他不说话了。但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也许我真的是怪物。但我只是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真相。”
“S-7开始做噩梦了。这是我的错。我给了她看到真相的能力,却没给她承受真相的心灵。
我教她用三个点锚定无限。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补救。
但这也是另一种植入:我在她的认知里,埋下了我的符号。”
笔记到这里中断了几年。再次出现时,已经是2018年:
“听说S-7离婚了。意料之中。她的认知模式已经不适合普通人的亲密关系。
某种意义上,我毁了她的人生。
但换个角度,我解放了她:她不再被情感幻觉束缚,能更清晰地看世界。
那么,究竟什么是‘毁’,什么是‘解放’?
道德判断取决于立场。而我不选择立场,我只观察数据。”
鲍玉佳关闭文档,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危暐并非毫无知觉。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后果。但他用‘科学客观性’为自己开脱,将伦理问题转化为‘立场问题’。这是典型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思维特征:将人视为数据源,将情感视为干扰项。”
陶成文打开第二个文件夹:“现在看看他和‘园丁’的通信。”
(四)V与G:师徒与镜像
通信记录是从2019年开始的,持续到2022年危暐逃亡前。双方使用加密邮件,代号V(危暐)和G(园丁)。
早期的通信像是师生问答:
G(2019.03.12): “V老师,您关于‘信任漏洞利用’的框架我已经理解。但在实际操作中,如何准确评估目标的‘信任冗余度’?有没有量化的指标?”
V(2019.03.15): “信任冗余度无法直接测量,但可以通过间接指标估算:目标在系统内的工龄、过往违规记录(如果有)、对权威指令的服从历史、家庭关系稳定度、经济压力指数等。我设计了一个评估模型,附件发你。核心思想:信任是一种习惯,习惯越深,冗余越高,越容易被利用。”
G(2019.04.20): “测试了您的模型,准确率约70%。失败案例多集中在年轻人身上,他们似乎对系统信任度较低。是否说明年轻一代的‘信任基线’在下降?”
V(2019.04.25): “有趣的现象。可能与社会原子化、信息过载、权威解构有关。如果整个社会的信任基线在下滑,那么传统的‘信任剥削’效率会降低。或许需要开发新的剥削模式:不利用信任,而是制造‘信任替代品’,比如算法推荐、信息茧房、情感依赖。”
G(2019.05.10): “明白了。我正在尝试一种新方法:不直接欺骗,而是通过信息环境塑造,让目标自己得出错误结论。就像给迷宫设计墙壁,让老鼠‘自己选择’走向陷阱。”
V(2019.05.12): “很好。这才是高级的操控:让对象感觉自己是自由的。继续实验,记录数据。”
通信逐渐显示出G的快速成长和独立性增强:
G(2020.08.30): “V老师,我认为‘信任剥削’终究有局限性:它依赖目标已有的信任储备。如果目标本身缺乏信任,或者信任被摧毁后,就无法再利用。我正在研究一种更根本的方法:直接改造目标的神经基础,降低其产生信任需求的能力,或者将其信任需求定向到特定对象(如操控者)。我称之为‘认知地基重塑’。”
V(2020.09.05): “听起来像是神经科学和心理学交叉的领域。有实验方案吗?”
G(2020.09.10): “正在设计。需要一些‘基底良好’的实验体。您当年做的无限性实验,志愿者S-7的数据对我很有参考价值。能否分享?”
V(2020.09.15): “数据可以给你,但S-7本人需要保护。她是我早期实验的重要成果,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G(2020.09.20): “当然。我只参考数据。”
但后续通信显示,G食言了。他不仅索要数据,还通过胁迫手段让林薇持续提供新的脑电数据。
V(2021.01.10): “你接触了S-7?我告诉过你要保护她。”
G(2021.01.12): “我需要实时数据。而且,她作为‘被成功改造’的案例,对我的研究至关重要。放心,我不会让她成为t系列实验体——暂时不会。”
V(2021.01.15): “……下不为例。”
通信中,V对G的态度越来越复杂:既有对“得意门生”的欣赏,也有对其激进方法的担忧,还有一种隐隐的竞争意识。
转折点出现在2021年底,张坚案即将收网时:
G(2021.12.05): “V老师,您的ct-07实验(张坚案)设计很精妙。但我注意到一个漏洞:您依赖目标自身的道德重构能力。如果目标无法完成自我合理化,可能会提前崩溃,导致实验中断。我的t系列实验,通过神经干预直接降低目标的道德冲突感,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V(2021.12.10): “但那样得到的数据就不‘纯净’了。我要研究的是自然状态下的人性漏洞,不是药物或电磁干预下的人性扭曲。”
G(2021.12.15): “什么是‘自然状态’?人脑本身就是化学和电信号的集合。所谓的道德、情感,都是特定神经回路的产物。干预只是调整参数。况且,您的实验难道没有干预吗?那些伪造的文件、电话、叙事,不也是外部输入吗?”
V(2021.12.20): “我们的分歧在于:你认为人是可任意编程的机器,我认为人是有限可塑的复杂系统。我研究如何利用其固有漏洞,你研究如何重写其操作系统。这是方法论的根本不同。”
G(2021.12.25): “那么,让我们用数据说话。您的ct-07即将收网,我的t-11(弦)也进入了关键期。看看谁的实验能产生更稳定、更可控的结果。”
通信到这里,师徒关系已经变成了竞争关系。
最后几封通信是在2022年初,危暐逃亡前:
V(2022.02.28): “我准备离开一段时间。张坚案引起了注意,我需要避风头。正好去KK园区,那里有大规模的‘信任剥削’实验场。你继续你的t系列,但记住:S-7不能动。她是我留下的‘镜子’,我要看看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G(2022.03.02): “一路顺风。我会继续我的工作。另外,我设计了一个新实验:‘镜像协议’。我想测试,当第三方调查者介入时,他们的行为是否能被预测和引导。也许,我们可以不直接操控目标,而是通过操控目标所处的信息环境,间接达到目的。”
V(2022.03.05): “听起来很有趣。但小心点,别玩火自焚。调查者不是实验体,他们有组织、有资源、有韧性。”
G(2022.03.10): “韧性正是我想测试的变量。看看他们的韧性,在系统性的认知诱导下,能坚持多久。”
这是最后一封通信。之后危暐消失,G继续他的实验,直到“弦”被救出。
陶成文关闭通信记录,面色凝重:“所以‘园丁’是危暐的学生,但青出于蓝。危暐专注于利用人性漏洞,‘园丁’则想直接改造人性。而我们现在,都成了‘园丁’新实验——‘镜像协议’——的测试对象。”
鲍玉佳点头:“林薇在日记里说‘镜子碎了’,可能意味着‘园丁’的实验进入了新阶段:不再只是观察我们,而是主动干预我们。那些我们发现的线索——灯塔、观测站、甚至林薇的日记——可能都是他设计好的‘信息环境’,用来引导我们的认知和行为。”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通讯请求紧急接入。
是曹荣荣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
“陶队,出事了。付队那边的二号备用基地……刚刚失去所有联系!”
(五)失联与“种子”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二号备用基地,地下四十米。
付书云和马文平刚刚完成新一轮的安防巡查。基地是冷战时期建造的人防工程改造而成,结构坚固,全频段信号屏蔽,理论上不可能被外部定位或侵入。
程俊杰在医疗舱内监控“弦”的状况。她的生命体征平稳,但脑电图持续显示一种异常的同步振荡——不是之前的尖波,而是一种缓慢的、规律的θ-γ耦合波,频率在7.83hz附近。
“这种振荡有点像深度冥想或催眠状态下的脑波。”程俊杰对旁边的梁露说,“但她处于药物镇静中,不应该有这种主动的神经活动。”
梁露看着监控屏幕:“会不会是那个植入物还在工作?虽然我们屏蔽了外部信号,但植入物本身可能有内置的程序性指令,在特定条件下被激活?”
“有可能。”程俊杰忧心忡忡,“我需要更详细的神经影像,但这里设备有限。”
突然,基地的照明闪烁了一下。
不是断电——备用电源瞬间切换,照明恢复。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常:空气循环系统的声音停了。
“我去看看。”马文平拿起工具走向配电室。
付书云则检查通讯设备——内部网络正常,但对外通讯全部中断。
“屏蔽系统可能出了问题。”付书云尝试重启通讯模块,无效。
就在这时,基地的公共广播系统,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不是人声,而是一种合成的、机械的电子音:
“测试对象组确认。
镜像协议第二阶段,启动。
种子激活中。”
声音重复了三遍,然后停止。
“什么种子?”梁露脸色发白。
程俊杰猛地转头看向医疗舱内的“弦”。
她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
空洞的瞳孔,倒映着舱顶的冷光。
然后,她的嘴唇开始翕动,发出极其轻微、但清晰可辨的词语:
“种子……是我。”
“我在……生长。”
“根系……连接……所有人。”
说完,她重新闭上眼睛。
但医疗舱内的所有监护仪器,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同步跳动——不是紊乱,而是一种诡异的、一致的韵律。
心率和呼吸频率,同步。
脑电图各导联的波形,同步。
甚至体温和血氧饱和度的小数点后第二位数字,也在同步变化。
仿佛她的整个生理系统,被某个外部节律接管了。
程俊杰试图关闭监护仪,但设备没有反应——它们被锁死了。
“是植入物!”他喊道,“植入物在发射某种信号,接管了这些电子设备!它在……同步她的生理数据,可能还在向外传输!”
“但屏蔽系统呢?”付书云冲回控制室,检查屏蔽系统状态。
屏幕上显示:屏蔽系统正常运行,所有频段阻隔。
“除非……”付书云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除非信号不是通过电磁波传播的。”
马文平从配电室跑回来,声音急促:“我检查了,空气循环系统被植入了恶意程序,在特定时间点关闭。配电系统也有异常日志——三天前有一次未经授权的固件更新。有人……提前在我们基地的系统里埋了后门!”
付书云立刻明白:这不是外部入侵,而是内部污染。
“园丁”的人,可能在基地建设或设备调配阶段,就已经渗透了。
那个“种子”,可能不是“弦”,而是基地系统本身。或者,“弦”大脑中的植入物,是激活这个“种子”的钥匙。
“必须立刻转移!”付书云下令,“程医生,准备移动‘弦’,断开所有电子监护,改用便携式手动设备。马队,销毁所有敏感数据,启动自毁程序(非爆炸,是数据擦除)。梁露,整理必需物资,我们走紧急出口。”
紧急出口是一条狭窄的竖井通道,通向五公里外的一个伪装成仓库的安全屋。那是只有陶成文和魏超知道的绝对备用点。
他们快速行动。程俊杰小心翼翼地拔掉“弦”身上的电极和输液管,换成便携式氧气袋和手动血压计。马文平在控制台输入密码,启动数据擦除程序。梁露将食物、水、药品、武器装入背包。
就在这时,广播系统再次响起那个电子音:
“检测到逃离尝试。
根系延伸启动。”
基地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械轰鸣声——那是重型防爆门正在关闭的声音。
“他要困住我们!”马文平冲向主通道。
但已经晚了。三道厚重的防爆门,正在依次落下,封锁了通往紧急出口的路径。
付书云当机立断:“走通风管道!图纸上有一条检修管道可以通到竖井!”
他们抬着担架,钻进狭窄的通风管道。管道内布满灰尘,只能匍匐前进。程俊杰用身体护着“弦”,艰难地挪动。
爬了约二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按照图纸,应该往左。
但就在他们转向左边管道时,担架上的“弦”,突然抬起了右手,指向了右边。
和地下通道里那次一样。
机械般的、精准的指向。
付书云和马文平对视一眼。
“信她还是不信?”马文平低声问。
“不信。”付书云咬牙,“她在被程序控制。走左边!”
他们继续向左。但爬了不到十米,前方管道被一道突然降下的栅栏封死了——栅栏是崭新的,显然刚安装不久。
“该死!他连管道都改造了!”
他们被迫退回岔口,转向右边管道。这次畅通无阻,爬了三十米后,抵达了一个检修井,下方正是那条竖井。
“她刚才的指向……是帮我们,还是在引导我们走预设的路?”程俊杰喘息着问。
“不知道。”付书云摇头,“先出去再说。”
他们用绳索将“弦”固定,依次滑下竖井。井底是一条狭窄的隧道,通向仓库。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仓库时,隧道墙壁上的一个老旧扬声器,忽然传出了声音。
这次不是电子音,而是一个经过处理、但能听出是中年男性的声音: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层迷宫。”
“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弦’大脑中的植入物,不仅是个信标,还是个发射器。它正在持续发送她的神经数据,以及……你们的位置数据。”
“信号无法被常规手段屏蔽,因为它利用的是极低频的神经电场共振原理,可以通过大地和建筑结构传播。”
“你们可以继续逃跑,但无论跑到哪里,我都会知道。”
“除非……你们取出植入物。但取出过程有97%的概率导致她脑死亡。”
“选择吧:带着一个永远暴露你们位置的‘信标’,还是杀死她?”
“给你们24小时考虑。”
“顺便说一句:你们在灯塔和观测站找到的数据,是我故意让你们找到的。包括林薇的日记。”
“镜子里的世界,是不是很有趣?”
声音消失。
隧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弦”平稳的呼吸声,和她手腕上便携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得可怕的“嘀——嘀——”声。
那声音,此刻听起来,像倒计时。
付书云打开紧急通讯器——这是一种极低概率被截获的短脉冲设备,只能发送预设的密文代码。他发送了“失联”和“信标”两个代码。
然后,他看着担架上昏迷的“弦”,这个他们千辛万苦救出来的受害者,如今却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园丁”的计算,精准而残忍。
他不仅预测了他们的救援,还利用了他们的救援。
现在,他们被困在了道德和生存的双重迷宫里。
而迷宫的设计师,正在镜子后面,微笑着观察。
(六)安全屋内的抉择
陶成文和鲍玉佳收到付书云密文代码时,正在赶回指挥中心的路上。
“立刻启用备用通讯协议,联系付队。”陶成文下令,“魏局,你们从观测站撤回,去三号备用点集合。曹老师,孙老师,技术组全力分析‘弦’植入物的技术原理,寻找不取出植入物就能屏蔽信号的方法。”
“还有,”他补充,“把林薇日记和通信记录中关于‘园丁’的信息提取出来,做心理侧写。我们需要知道,他下一步可能做什么。”
三小时后,三号备用点——一个位于市郊物流园区内的集装箱改装屋。
付书云小组已经抵达,疲惫不堪。“弦”被安置在简易医疗床上,仍然昏迷。那个便携监护仪的“嘀嘀”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魏超和张帅帅也到了,带来了金属箱里的硬盘和笔记本原件。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陶成文先开口:“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园丁’给我们设了一个死局:要么带着‘弦’这个活体信标,永远无法隐藏;要么冒险取出植入物,可能杀死她。而且,我们之前找到的所有线索,可能都是他设计好的。”
鲍玉佳翻看着林薇的日记复印件:“但林薇的日记不像是伪造的。她的痛苦太真实了。也许,‘园丁’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真实,因为真实往往比谎言更有说服力,更能引发我们的愤怒和执念,从而更深入地进入他的实验框架。”
孙鹏飞点头:“这就是高级的操控:给你真相,但不给你全貌;给你选择,但每个选择都在他的测量范围内。他在测试我们的‘道德韧性极限’——在多大压力下,我们会放弃保护受害者,选择自保?”
程俊杰看着医疗床上的“弦”,声音沙哑:“我不会同意取出植入物。我们救她出来,不是为了亲手杀死她。”
“但如果不取,我们所有人,包括她,都可能被‘园丁’一网打尽。”马文平沉声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能提前在我们基地埋后门,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布置灯塔和观测站的线索,他的渗透力和计算力远超我们想象。”
付书云说:“还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个‘镜像协议’实验?如果只是想消灭我们,他完全可以在我们救出‘弦’时就动手。他留我们活到现在,一定有更大的目的。”
张帅帅调出技术组的初步分析报告:“关于那个植入物。技术组模拟了它的工作原理:它确实利用了极低频神经电场共振,信号可以通过导体(包括大地、建筑、甚至人体)传播,有效距离取决于导体网络。理论上,如果‘弦’处在一个足够大的导体网络中,她的信号可以被全球范围内的接收站捕捉到。”
“什么样的导体网络?”梁露问。
“比如……城市电网。”张帅帅说,“如果植入物的信号频率与电网的某个谐波频率耦合,就可以通过电力线路传播。而电力线路是覆盖全球的。”
曹荣荣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只要‘弦’在任何一个有电的地方,她的位置就可能暴露?”
“目前只是推测,但可能性很高。”张帅帅点头,“而且植入物可能还有另一个功能:它不只是发射信号,还可能接收特定频率的指令信号,从而远程干预‘弦’的神经活动。就像……远程遥控。”
鲍玉佳忽然想到什么:“林薇日记里提到,‘园丁’的t系列实验目的是‘制造更好用的人类零件’。如果‘弦’是一个‘零件’,那么植入物可能就是她的‘接口’。通过这个接口,‘园丁’可以上传指令,下载数据,甚至……在必要时远程‘关机’。”
“关机”两个字,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陶成文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所以,‘园丁’的实验,可能不止是观察我们。他可能想通过我们,测试‘弦’这个‘零件’在真实环境中的表现,以及她作为‘信标’和‘接口’的实用性。我们在不知情中,成了他田野测试的‘环境变量’。”
魏超一拳砸在桌上:“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两条路。”陶成文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按‘园丁’给的二选一:取出植入物或带着信标。第二,找到第三条路:既不伤害‘弦’,又能解除威胁。”
“第三条路在哪里?”付书云问。
陶成文看向鲍玉佳:“小鲍,你是最能理解‘园丁’思维方式的人。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设计这个实验?漏洞可能在哪里?”
鲍玉佳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回放所有线索:∞·符号、三个点、镜子、种子、根系、S-7、林薇、危暐、KK园区、张坚案、信任蒸发、认知诱导……
她睁开眼睛:“‘园丁’的一切设计,都建立在‘可预测性’和‘可计算性’上。他相信人的行为是遵循某种逻辑程式的,可以被建模和预测。所以他的陷阱,都是基于对我们行为模式的预测。”
“但人不是机器。”曹荣荣说,“我们有情感,有意志,有……意外。”
“对。”鲍玉佳点头,“‘意外’可能是唯一的漏洞。‘园丁’可以预测我们的理性选择,但他可能无法预测我们的非理性行为——那些出于情感、直觉、甚至冲动的选择。就像我在灯塔墙上写那句话,得到了回应。那不是他预测中的行为。”
她走到“弦”的床边,看着她平静的睡颜:“‘园丁’把‘弦’设计成一个‘零件’,一个‘信标’。但他可能忽略了一件事:‘弦’首先是一个人。她的大脑即使被严重损伤,即使被植入了程序,但最底层的神经结构,依然保留着人类的某些原始本能——比如求生,比如痛苦,比如……连接。”
“你是说,”程俊杰若有所思,“我们可以尝试唤醒她作为‘人’的部分,而不是与‘园丁’的程序对抗?”
“也许可以尝试一种混合策略。”鲍玉佳说,“一方面,技术组继续研究如何安全屏蔽或干扰植入物信号。另一方面,我请求尝试与‘弦’的残余意识建立连接——不是通过关键词或频率刺激,而是通过最基本的人类接触:触摸、声音、甚至沉默的陪伴。”
孙鹏飞赞同:“从神经科学角度看,人类的镜像神经元系统在深度损伤后仍可能保留部分功能。如果能让‘弦’感受到安全、共情、非工具性的关怀,可能会激活这些原始神经网络,对抗‘园丁’植入的程序性指令。”
“但这需要时间。”付书云说,“‘园丁’只给了24小时。”
“那就争取时间。”陶成文决断,“魏局,你带付队、马队,布置多个假目标,用电子干扰设备模拟‘弦’的信号特征,在城市不同地点同时释放,混淆‘园丁’的追踪。张帅帅、技术组,全力攻关植入物屏蔽方案。小鲍、程医生、曹老师、孙老师,你们尝试与‘弦’建立连接。梁露统筹协调。”
他顿了顿:“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找到‘园丁’本人。光防御不够,必须反击。”
“怎么找?”魏超问。
陶成文看向硬盘:“从通信记录里找线索。危暐和‘园丁’的通信,虽然加密,但可能隐藏了元数据信息。另外,林薇日记里提到‘园丁’曾是危暐的学生。查危暐在国内外所有教学、讲座、咨询记录,找出可能的学生名单。”
分工已定,所有人开始行动。
鲍玉佳坐在“弦”的床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那只手,曾经在地下通道的担架上,画出过求救的符号。
“我知道你在里面。”鲍玉佳轻声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我知道你很痛苦,很害怕。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们在这里,我们不会放弃你。”
“弦”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程序性的划动,而是像婴儿本能地抓住什么。
鲍玉佳感到自己的手心,传来极其微弱的压力。
仿佛深海下的回应。
她抬头,对程俊杰说:“她听得见。”
窗外,夜色渐深。
城市灯火通明,电网如血脉般延伸。
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一个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数十个闪烁的光点——那是“弦”的信号模拟源,正在城市各处同时出现。
屏幕前,一个身影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开始制造噪音了。”他低声自语,“不错的应变。但真正的信号,就像心跳,是无法完全模仿的。”
他调出一个隐藏的界面,上面只有一个光点在缓慢闪烁。
频率稳定,位置清晰。
那是真实的“弦”的位置。
他微微一笑,在日志中输入:
“镜像协议第二阶段,数据记录:
- 测试对象组选择‘保护信标+主动干扰’策略。
- 道德韧性评分:A-(未放弃受害者,但试图技术规避)。
- 下一步:增加环境压力,观察其策略可持续性。”
“种子生长良好。根系已连接三个节点。”
他关闭日志,看向窗外。
城市如棋盘,灯火如棋子。
而他,自觉是那个下棋的人。
但他忘了,棋子也可能突然跳出棋盘。
或者,棋盘本身,可能也是一枚更大的棋子。
第八百六十一章,在“弦”成为活体信标的绝境中结束。专案组陷入“园丁”精心设计的道德与生存迷宫,同时深入揭露了危暐早期实验对林薇的改造、以及“园丁”与危暐的师徒竞争关系。鲍玉佳尝试与“弦”的残余意识连接,团队分头寻找破解之道。而“园丁”的观测仍在继续。下一章,24小时倒计时将如何度过?植入物的技术破解能否成功?“弦”的意识深处是否还藏着反击的钥匙?而危暐,这个远在KK园区的幽灵,是否会成为破局的关键?博弈进入最危险的读秒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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