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日子便如流水般滑向了年关。
紫禁城内，因着那场惊心动魄的“霜信”风波而被肃清的空气，终于随着年味儿的渐浓，重新染上了几分鲜活的喜气。
各宫都在忙着除旧迎新，准备过年的事宜。
后宫看似风平浪静，永和宫的缀霞轩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咳咳！这……这是什么味道？！”
贺凌渊刚踏进缀霞轩的院门，一股从未闻过的、极其霸道辛辣的气味便直冲鼻腔，呛得他毫无防备地咳嗽起来。身后的李德福更是被呛得眼泪直流，连声打着喷嚏。
“皇上驾到——咳咳——”李德福一边咳嗽一边勉强喊出了通传声。
殿内正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呼啦啦跪了一地。
“嫔妾参见皇上！”
林知夏也连忙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来。她今日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窄袖短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皓腕，脸上还带着一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简易棉布口罩，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
见到皇帝被呛得直咳嗽，她连忙摘下口罩，快步迎了上去，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忍着笑道：“皇上恕罪，嫔妾这就让人把窗户都打开散散味儿。”
贺凌渊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那双被熏得微红的龙目瞪了她一眼，既好气又好笑：“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呢？朕老远就闻着味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宫里炼什么毒药呢。”
“皇上冤枉啊！”林知夏一脸无辜，“这可不是毒药，这是人间美味！嫔妾前些日子天天喝那些清汤寡水的药粥，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如今刘院判都说嫔妾大好了，嫔妾这才想着弄点有滋味的东西来解解馋嘛。”
她说着，献宝似的指了指桌上那个石臼，里面盛满了红彤彤、油汪汪的辣椒面：“这是嫔妾特制的油泼辣子，闻着呛人，吃起来可香了！嫔妾正准备晌午吃‘热锅’呢，皇上既然来了，不如……一块儿尝尝？”
贺凌渊闻言，挑了挑眉。他走近了些，细细闻了闻那所谓的“油泼辣子”，那股霸道的辛辣中，确实夹杂着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焦香。
“热锅？”他来了几分兴致，“你这宫里，总有些新鲜玩意儿。李德福，去御膳房传膳，多添几道涮菜来。”
“哎哎哎，不用了！”林知夏连忙拦住，“嫔妾早就让王进去安排了，管够！皇上您就只管坐等着吃现成的吧！”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热锅”便被端上了桌。
贺凌渊看着眼前这个造型奇特的铜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锅竟从中间被一块铜片隔开，一边是奶白浓郁、飘着枸杞红枣的菌菇鸡汤，另一边则是红油翻滚、辣椒花椒沉浮其中的红汤，可谓是泾渭分明。
“这……”
“这叫‘鸳鸯锅’！”林知夏兴致勃勃地介绍道，“一边是清淡滋补的菌汤，一边是麻辣鲜香的辣锅。就像那水里的鸳鸯一样，成双成对，互不干扰，却又缺一不可。皇上若是怕辣，就吃这边的菌汤；若是想寻点刺激，就尝尝这边的红汤。”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为贺凌渊调制蘸料。
“吃热锅，这蘸料可是灵魂。”她用两个小碟子装了芝麻酱、韭菜花，又用一个小碟子加了点蒜泥、香葱和她特制的油泼辣子，最后淋上一勺滚烫的红汤，“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皇上，您尝尝这个。”
她先用公筷在菌汤锅里涮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肥牛，在蘸料碟里滚了一圈，才放到贺凌渊面前的碟子里。
贺凌渊夹起那片裹满了酱汁的牛肉，送入口中。菌汤的鲜美、牛肉的嫩滑，再配上蘸料的浓郁醇香，瞬间在口腔中爆开。
“不错。”他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是吧？”林知夏得意一笑，随即又起了坏心眼。她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锅里“七上八下”地涮了涮，直到毛肚微微卷曲，才夹到他碗里，“皇上，您再尝尝这个，这可是红汤锅的精华！”
贺凌渊看着那片红通通、还滴着红油的毛肚，迟疑了一下，但看着林知夏那期盼（看好戏）的眼神，还是夹起来送进了嘴里。
“嘶——”
刚一入口，一股强烈的、带着麻意的辛辣感便直冲天灵盖，瞬间点燃了他的舌尖和喉咙。他从未吃过如此刺激的东西，一时间竟被辣得说不出话来，额头上也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哈哈，辣到了吧？”林知夏早有准备，连忙将一碗早已冰镇好的、晶莹剔透的“冰粉”递了过去，“快，吃口这个解解辣！这里面加了红糖水和山楂碎，最是解辣了！”
贺凌渊接过冰粉，喝了一大口。冰凉爽滑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浇灭了口中的“大火”，只留下一股清甜的回甘。
那种从极致的辛辣到极致的冰爽，这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竟让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之感。
“再来！”他放下碗，指了指红汤锅，眼中竟燃起了挑战的光芒。
“好嘞！”
一顿饭，两人吃得是大汗淋漓，酣畅痛快。贺凌渊似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越吃越上瘾，频频将筷子伸向红汤锅。
眼看着他吃得差不多了，林知夏连忙按住了他的手：“皇上，差不多得了。这辣锅虽好吃，但吃多了容易上火，还伤肠胃。您是第一次吃，肠胃娇贵，可别贪嘴，不然明儿个早朝，怕是要闹肚子的。”
贺凌渊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看着她那副管家婆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朕竟不知，你还有这等谏言的本事。连朕吃什么都要管了？”
“嫔妾这也是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嘛。”林知夏吐了吐舌头，让鸣琴端来消食的山楂茶。
饭后，殿内的热气散去，只余下淡淡的果香。
两人依偎在暖榻上，贺凌渊手中把玩着她的手指，看着她因吃得满足而红扑扑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
“你这身子才刚好些，就这般折腾。”他虽然嘴上责备，语气里却满是宠溺，“这热锅虽好，但也辛辣油腻。往后偶尔解解馋便罢了，不可多吃，免得又伤了脾胃。”
“嫔妾知道啦。”林知夏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应着，“嫔妾这不是想着，冬日漫漫，总得找点热乎的事儿做嘛。皇上若是不喜欢，嫔妾以后自己偷偷吃就是了。”
“你敢。”贺凌渊捏了捏她的鼻尖，假装生气道，“有好东西不想着朕，还想吃独食？”
“嫔妾哪敢呀……”
窗外，雪花又开始飘落。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映照着两人相依的身影，温馨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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