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控制中心,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所有人。
主屏幕上,“薪传号”的信号已彻底从监测网络中消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再无踪迹。它成功了,承载着文明最后的火种与沈流石冰冷的决断,潜入了连天机阁也未必能轻易触及的、深空的绝对黑暗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刺耳的警报再次撕裂了空气中的死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凄厉、急促。
“规则层面锁定!强度……无法测量!来源确认——天机阁核心网络!”
“检测到超大规模空间扰动!复数‘褶皱潜行者’信号正在强行突破所有外层防线!它们的目标是……主星!”
“清理程序……启动了!”
最后的通告。并非因为远征舰队在归墟之眼的失败,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触及了“初始石碑”的禁忌真相,才引来了这即刻的、毫不留情的抹杀。接触真相本身,即是触发最终清除机制的条件。
控制中心内,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个人的神魂。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双目失神,唯有沈流石,依旧如亘古不变的礁石,屹立在风暴中心。
他没有去看那显示着无数毁灭光点逼近的星图,而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面容惨白、却仍坚守岗位的同袍。他的眼神中没有鼓励,没有悲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将这平静化为力量的绝对意志。
“诸君,”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警报,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星火联盟的使命,即将在此刻,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我们曾是探索者,渴望找到归途。我们曾是抗争者,试图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杀出血路。但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更是……见证者,与传承者。”
他抬手指向主屏幕,指向那片正被无形之力撕裂的星空。
“天机阁可以抹去我们的星球,抹去我们的躯体,但它们无法抹去一个事实——我们存在过!我们思考过!我们反抗过!我们……知晓了真相!”
“洛兰阁下以自身为代价传递的信息,焚塔长老与远征舰队将士在归墟之眼的殉爆,以及此刻正在这片星空下发生的、每一位同胞的牺牲……所有这些,都将不再是无声的数据。它们将成为烙印,成为种子!”
沈流石启动了最终指令。并非自毁,也非徒劳的攻击。他调动了“摇篮”主星残存的所有灵脉能量,启动了覆盖全球的、早已预设好的“文明印记广播阵列”。
这不是求救信号,这是……墓志铭,也是宣言。
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蕴含着星火联盟全部历史、文化、科技成就,尤其是“初始石碑”真相与不屈意志的信息流,以一种特殊的、难以被常规手段拦截的规则谐振方式,向着宇宙的各个方向,悄然播撒出去。它不求被某个特定对象接收,只求将“存在”的证据,尽可能广地烙印在多元宇宙的规则背景之中。
与此同时,地表之上,最后的防御力量与降临的潜行者展开了注定没有胜算的战斗。空间断带如同死神的画笔,在城市、在山川、在海洋上肆意涂抹着毁灭。爆炸的光芒此起彼伏,那是修士们最后的抗争,用生命绽放的、微弱的星火。
控制中心开始崩塌,灵能乱流四处肆虐。
沈流石站在原地,任由狂暴的能量拂过他的身体。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甲板,看到了那艘名为“薪传号”的孤舟,正航行在无垠的暗海之中。
“活下去……”他低声自语,仿佛是对那些远行的火种,也是对这片即将逝去的故土,“找到新的家园,传承我们的故事,积蓄力量……”
“……然后,去质问,去打破,去照亮……”
他的话语被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淹没。
“摇篮”主星,这颗孕育了星火联盟的星辰,在内外夹击之下,于虚空中绽放出最后一道短暂而耀眼的光芒,随即彻底解体,化为一片弥漫的星际尘埃与碎片带。
星火联盟的明面存在,于此终结。
未知的深空,“薪传号”内部。
所有处于沉眠状态的火种成员,在特殊的意识连接中,同时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悲恸。家园的方向,那道熟悉的、温暖的精神背景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被强行植入他们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来自沈流石最后广播的、包含着真相与最终指令的信息碎片。
他们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舰长从深度维护中被紧急唤醒,他沉默地看完了“方舟核心”记录下的、来自故乡的最后景象与沈流石的遗言。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汉子,眼圈通红,却将所有的哀伤死死压在了坚毅的面容之下。
他召集了所有陆续苏醒的核心成员,站在舰桥中央,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都感受到了……家园,已逝。”
“但审计长用最后的力量告诉我们,联盟的使命并未结束,而是以另一种形式,落在了我们的肩上。”
“我们不再是‘星火联盟’的延续,我们是‘星火遗民’。”
“我们的任务,不再是寻找虚无的归途,而是……生存,传承,并牢记这血与火换来的真相。”
“这艘船,就是我们的新世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文明复燃的种子。”
“终有一日,当我们的后代足够强大,我们将走出黑暗,去寻找其他可能存在的‘样本’,去联合所有被蒙蔽与被奴役者……”
“去完成先辈们未竟的事业——打破囚笼,直面‘观察者’!”
“薪传号”微微调整了航向,不再朝向任何已知的星域,而是义无反顾地,驶向了连天机阁星图都未曾标注的、宇宙最深邃、最未知的疆域。
舰内,“方舟核心”的光芒稳定地亮着,其内部数据库的首页,一段新的铭文被郑重刻下:
**【星历未知,摇篮已殁。吾等遗民,承火前行。真相为炬,深空为营。此誓不渝,以待黎明。——星火遗民,纪元重启于流亡之路。】
虚空依旧黑暗,吞噬着光芒与声音。
但一点承载着不屈意志与残酷真相的星火,已悄然潜入这片无垠的黑暗,开始了它漫长而充满未知的旅程。
故事,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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