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林晚秋天不亮就起床了。今天要移栽最后一批柴胡苗,这是整个育苗阶段最关键的一环。她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饭,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婆婆。
咳咳......里屋突然传来陆王氏的咳嗽声。
林晚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推开婆婆的房门:妈,您怎么了?
陆王氏靠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头有点晕,浑身没力气。
林晚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不发热: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给您熬点红糖姜水。
不用麻烦了,陆王氏摆摆手,你忙你的去吧。
那怎么行,林晚秋扶她躺好,我先去给您请个假,今天在家照顾您。
陆王氏却拉住她的衣袖:请什么假?我这是老毛病了,躺躺就好。你不是说今天要移栽什么......柴胡苗吗?
柴胡苗可以推迟一天,林晚秋说着就要往外走,您的身体要紧。
陆王氏急忙叫住她,为着我这把老骨头,耽误了正事可不行。你去吧,让秀兰在家就行。
林晚秋犹豫了一下。柴胡苗确实到了最佳移栽期,错过今天可能会影响成活率。但婆婆的身体状况也让她放心不下。
这样吧,她想了想,我先去药园安排一下工作,尽快回来。
陆王氏闭上眼睛,轻轻了一声。
林晚秋匆匆赶到药园时,马大嫂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晚秋,今天能移栽吗?我看这天色不太好,怕是要下雨。马大嫂担忧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林晚秋检查了育苗盘里的柴胡苗:必须今天移栽,再拖苗就老了。大家动作快一点,争取在下雨前完成。
她快速分配好任务,自己也拿起铲子加入劳动。但心里总惦记着在家的婆婆,时不时抬头望望家的方向。
晚秋,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细心的马大嫂发现了她的异常。
林晚秋叹了口气:我妈身体不舒服,我有点担心。
那你快回去看看吧,马大嫂连忙说,这里有我们呢。
就在这时,陆秀兰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嫂子,妈说心口闷,让你快回去!
林晚秋手中的铲子一声掉在地上。她对马大嫂说: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得赶紧回去。
回到家,只见陆王氏躺在床上,额头敷着湿毛巾,呼吸略显急促。
妈,您感觉怎么样?林晚秋快步走到床前。
陆王氏有气无力地说: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林晚秋给她把了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心肺,并未发现异常。但她不敢大意:妈,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去医院,陆王氏连连摆手,老毛病了,躺躺就好。你就在家陪我说说话。
林晚秋只好在床边坐下,给婆婆按摩太阳穴。心里却惦记着药园里的柴胡苗——这种药材最怕雨水,如果不在下雨前完成移栽,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林晚秋坐立不安,几次想开口,看到婆婆闭目养神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终于,陆王氏睁开眼睛: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
妈,今天要移栽柴胡苗,要是赶上下雨......林晚秋小心翼翼地说。
陆王氏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苗重要还是妈重要?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天?
妈,您别这么说。林晚秋连忙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陆王氏猛地坐起身,我知道,你现在眼里只有你那个药园,哪还有我这个妈的位置!
这话说得太重,林晚秋的眼圈顿时红了:妈,我怎么会这么想?您知道这个项目对我、对大家有多重要......
重要?比孝顺婆婆还重要?陆王氏越说越激动,人家媳妇都在家相夫教子,就你整天往外跑!现在连婆婆生病都不管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开始敲打窗户。
林晚秋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完了,柴胡苗肯定要受损了。
陆秀兰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妈,嫂子,下雨了......
这场争吵最终以林晚秋的妥协告终。她整整一天没有出门,守在婆婆床前端茶送水。陆王氏的时好时坏,只要林晚秋一提要出门,她就说心口闷。
傍晚时分,雨停了。马大嫂浑身湿透地跑来,脸上写满了焦急:晚秋,柴胡苗损失了一半!剩下的要是再不及时移栽,恐怕......
林晚秋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强忍着泪水: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处理。
马大嫂看看里屋,压低声音:你婆婆的病......
林晚秋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夜里,陆沉舟回家后察觉气氛不对。趁着林晚秋在厨房热饭,他轻声问:妈今天怎么样了?
林晚秋把白天的事简单说了,声音有些哽咽:沉舟,我不是不孝顺,可是那些柴胡苗......
陆沉舟拍拍她的肩:我明白。明天我去跟妈谈谈。
然而,第二天的情况并没有好转。陆王氏的更重了,甚至说浑身疼痛,下不了床。林晚秋只好继续在家照顾。
药园那边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因为移栽不及时,又经过雨淋,柴胡苗的死亡率持续上升。马大嫂来回跑了好几趟,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第三天,林晚秋终于忍不住了。她坐在婆婆床前,诚恳地说:妈,我知道您生我的气。可药园那边真的不能再拖了。这样好不好,我上午去药园,下午在家陪您?
陆王氏翻过身,背对着她:你去吧,不用管我。让我这个老婆子自生自灭好了。
这话让林晚秋进退两难。她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周婷婷来串门,看见这情形,故意大声说:陆阿姨,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晚秋啊,不是我说你,婆婆病成这样,你怎么还想着往外跑?
林晚秋咬着嘴唇,没有理会。
周婷婷又添油加醋:要我说,女人就该以家庭为重。你看我家,婆婆说东我不敢往西。这才是孝顺媳妇该有的样子!
陆王氏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听见没有?连外人都比你明白事理!
林晚秋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身跑出房间,在院子里失声痛哭。
这么多天的委屈、焦虑、无助,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她为这个项目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现在却要被说成是不孝顺的媳妇。
陆秀兰跟出来,递给她一条手帕:嫂子,你别难过。妈她......她其实不是真的生病。
林晚秋擦干眼泪,惊讶地看着秀兰:你说什么?
秀兰压低声音:我昨天看见妈在屋里走动,好好的。可是一听见你的脚步声,就赶紧躺回床上去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把林晚秋浇了个透心凉。她原以为婆婆只是不理解她,没想到竟然用装病来阻止她。
傍晚,陆沉舟回家后,林晚秋把秀兰的话告诉了他。陆沉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妈这是老思想转不过弯来。我去跟她说。
他走进母亲房间,关上门谈了很长时间。林晚秋在门外,能隐约听见婆婆激动的说话声。
......我这是为她好!一个女人家整天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现在时代不同了,晚秋做得是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比照顾婆婆还正经?
谈话不欢而散。陆沉舟走出来时,脸色很难看:妈还是想不通。
这一夜,林晚秋失眠了。她站在窗前,望着西山的方向。那里有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药园,有信任她、支持她的姐妹们,也有正在枯萎的柴胡苗。
凌晨时分,她终于做出决定。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准备早饭,然后走进婆婆房间。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今天必须去药园。柴胡苗等不了了。您要是真不舒服,我请马大嫂来照顾您。
陆王氏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儿媳会这样直接反抗。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陆王氏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秋深深鞠了一躬:妈,对不起。但我必须去。
说完,她转身走出房间,拿起工具包,头也不回地向药园走去。
晨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干了她眼角的泪水。她知道,这一走,婆媳关系可能会更加恶化。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的心血白费,不能让支持她的人失望。
药园里,马大嫂等人早已等在那里。看到林晚秋出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晚秋,你终于来了!马大嫂迎上前,我们还以为......
以为我会放弃?林晚秋微微一笑,不会的。我们开始干活吧。
她挽起袖子,拿起铲子,投入到抢救柴胡苗的工作中。阳光照在她坚毅的侧脸上,也照在这片历经磨难的土地上。
而在家里,陆王氏独自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儿媳远去的背影,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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