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西郊,张家别墅)
夜色深沉,别墅书房里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张望坐在电脑前,手中紧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王建军在密道中那复杂而绝望的眼神,以及那句“我的儿子”,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U盘插入了电脑接口。
U盘里没有他预想中关于周志远或魏国华的所谓“黑料”,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和一段音频文件。张望输入了王建军在给他U盘时低声说出的密码——一组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或许是某个日期。
文件夹里是几份扫描文件,全是境外银行的资产证明,受益人赫然写着张丽和张望的名字。金额确实如王建军所说,不算天文数字,但足够让母亲后半生衣食无忧。另一份文件,是一份简短的手写书信的扫描件,笔迹有些潦草,仿佛是在极度仓促或情绪激动下写成的。
张望点开了那段音频。
先是几秒嘈杂的电流声,随后,王建军那熟悉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背景里似乎还有隐约的海浪声,可能是在岛屿上录制的:
“小望……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们父子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拿到了U盘,而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岛上了,或者……已经不在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周志远赢了,我承认。这辈子,我跟他斗了半辈子,从青山乡开始,我就没真正赢过他。我不服,我恨!凭什么他什么都有,家庭、事业、尊重……连你母亲当年心里装的也都是他!而我,只能活在阴沟里,用尽手段,却最终还是落得这般田地。”
录音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但转过头想想,我好像又是‘胜利’的。哈哈,多么可笑……我王建军这种人,坏事做尽,亡命天涯二十多年,临了,却有一个像你这样正直、出色的儿子。你是国际刑警,是正义的化身,这是我这种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这算不算是老天对我的一种补偿,或者说……一种讽刺?”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而郑重。
“U盘里的钱,是我最后一点干净的家底,给你和你母亲的。不多,是一份心意,更是我的一份……赎罪。替我跟你妈妈说声……对不起。三十四年前那件事……是我混蛋,是我毁了她的清白,也毁了她本该平静的一生。那时候我被嫉妒冲昏了头,用了最卑劣的手段……我不是人……”
录音里,王建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和颤抖,似乎那段回忆对他而言,同样是不堪回首的折磨。
“我不求你原谅,小望。我手上沾的血,犯下的罪,我自己清楚。告诉你这些,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只是……只是不想带着所有的秘密进棺材,至少,要对你们母子有个交代。”
“最后,好好活着,走你的阳关道。别学我,一辈子走在独木桥上,最后……无路可走。”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张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久久无言。愤怒、悲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还有沉重的负担感,交织在他心头。这段录音,与其说是罪证,不如说是一个穷途末路之人临别前的忏悔与托付。
(次日,张家客厅)
张望将录音和文件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张丽和继父王立新。
当听到“三十四年前那件事”以及王建军的道歉时,张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紧紧抓住丈夫王立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别说了……小望,别说了……”张丽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无声地滑落,“那些事……妈不想再提……不想回忆……”
她情绪激动,几乎无法成语,那些被尘封的痛苦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努力维持多年的平静。王立新心疼地搂住妻子的肩膀,这个敦厚善良的男人,几十年来一直用他的宽容和爱抚平着妻子内心的创伤。
“小望,”王立新看向张望,语气沉稳而充满理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妈妈是受害者,她用了很多年才走出来。王建军……他确实罪有应得,但他最后能说出这番话,也算……还算有一丝人性。”
他顿了顿,看着这个自己视如己出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面临的选择,很艰难。但爸爸想告诉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是基于一个人民警察的职责,还是基于……一个人子的复杂心情,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你。我们只希望,你不要被这件事压垮,要问心无愧。”
张丽也努力平复情绪,擦干眼泪,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望儿,妈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你。你走的是正道,是光明大道。别因为那个人的话……别因为妈过去的事……影响你的判断。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像一股暖流,缓解了张望内心的冰寒与挣扎。
(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
回到办公室,张望将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一个下午。桌上放着那份记录了王建军罪证的完整报告,以及那个小小的U盘。
他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一边是血脉的呼唤,是生父临别前那份沉重的、带着忏悔的“馈托”;另一边是帽檐上警徽的重量,是入职时宣誓维护正义的铮铮誓言,是魏爷爷慈祥的笑容,是周志远夫妇多年来视如己出的养育之恩。
他想起了追捕王建军时,对方在密道中那复杂的眼神;想起了母亲谈及往事时痛苦的神情;想起了姨父周志远说“他是罪犯,张望”时的严肃与期待。
最终,他睁开眼,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坚定和清明。他拿起内线电话。
“小刘,进来一下。”
年轻下属推门而入。
张望将报告和一个证物袋递给他,证物袋里装着的正是那个U盘。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不带一丝犹豫:
“这是关于通缉犯王建军一案的补充报告,以及相关证物。立即归档,并上报总部。同时,协调各方力量,继续全力缉拿王建军归案!”
“是!张队!”下属立正敬礼,接过文件,转身离去。
张望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肩头,将那身警服映照得更加笔挺。
他的选择,从穿上这身警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而他,张望,作为法律的扞卫者,必须确保这一点。血缘无法抹杀罪行,忏悔也不能抵消罪责。他将亲手为生父的罪恶人生,画上法律的句号。
这很残忍,但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对正义、对受害者、对养育他的亲人,以及对自己内心的交代。
风暴,还未结束。追捕,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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