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的援军在敦煌驻下,一连数日,汉军再也没有来过。头两日,铁勒的军士严阵以待,第三日起,开始吃吃喝喝,军纪松弛。
领军离关已近一旬,铁勒心中牵挂玉门关,便叫来萨哈,吩咐摆宴送行。
“大将军,今夜末将必定好生安排,犒劳大将军的勇士们!只是……”
“只是什么?”
“末将仍有不情之请,请大将军拨付些人马守城。”萨哈旧事重提。
“哈哈哈,你这么怕汉军作甚?你看,这么多天了,汉军哪里还敢来?”铁勒大笑,起身拍了拍萨哈肩膀。
“那也是因为大将军身在敦煌。您在,威势就在,所以汉军不敢来。若您走了,只怕……”
“一群鼠辈尔!萨哈将军,你担心的,本将都想过了,所以前日、昨日,接连两天,本将派出探子往东探了数十里,完全不见汉军踪影,也没有驻军痕迹。我告诉你,汉军早被我打怕,撤退了!”
“大将军,万一……”
“万什么一?没有万一!不是本将不体恤,本将把守玉门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怎可分兵与你?你若想要兵,找骨都侯要去。”铁勒被问得烦了,不再绕弯子,一口回绝了萨哈,甚至直截了当道:
“还有,本将自从得知汉军围了你,心焦似火,未免贻误军情,也不曾来得及多备军粮便星夜来救。你总不能让我的弟兄们饿着肚子回去吧?”
萨哈当然知道铁勒的意思。求兵不成,反挨了一刀狠宰,心中苦不堪言,却也只能陪笑道:“自然不能,请大将军安心,末将心中惦念着这事儿呢!”
是夜,铁勒的军队大吃大喝,闹到半夜。天明时,押着萨哈备好的十几大车粮草酒肉,出西门,朝玉门关行,一个个醉醺醺的,全都无精打采。
午后,铁勒大军行至一片丹雅山丘处,匈奴人又饥又乏。铁勒看了看头顶烈日,便下令止行,原地休息。
匈奴人很快下马,化整为零,或百十人一小股,或数百人一大群,分作多个小组,各找一座丹雅山丘,蹲在丘下的阴凉处避日休息。喝过水,吃过干粮,很多人用帽子把脸一遮,呼呼大睡。
连铁勒也不例外。
没多久,铁勒睡梦中只觉得大地震颤,隆隆作响,正迷糊间,听到放哨的大喊:“醒来!备战!汉军来了——!”
叫声凄厉,令人心惊胆战!
铁勒登时转醒,睁开眼,顿时一身冷汗,只见无数汉军手持长枪长剑,仿佛从一座座丹雅山丘之后钻出来似的,朝自己的军队冲来。
匈奴兵本就自己化整为零,一拨一拨地各自休整,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阵型;又兼酣睡,将醒未醒,被冲锋而来的汉军逐块分割,团团包围,连砍带刺!难得几个清醒的刚爬到马上,还未拔刀,便被经过的汉军槊下马来。
铁勒的军队死伤极惨,崩溃也只是瞬间的事!
“老登,我们等你很久了!”混乱间,阿墨、沈星寻到铁勒,冲杀过来。
原来,数日前遁入胡杨林后,东方月便下令执行乙计划。当夜,休整完毕,阿墨、沈星领着汉军,分作两路人马,远远地从敦煌城南、城北绕城而过,向西进发。
铁勒只以为汉军东逃,派探马往东寻找汉军踪影,哪里还找得到?他不知阿墨、沈星此时正在西边,埋伏在自己西回玉门关的丹雅地貌一带。
东方月算定铁勒必会从萨哈处讨要辎重,一路护着拉回玉门关,行军缓慢,所以让阿墨沈星在此伏击,谁知铁勒的军队竟然分堆分伙地睡起了觉,一切比想象中的要轻松不少。
“撤,都给我撤!”
此时,铁勒心知大势已去,绝望地下令撤退。孟巴等几名副将护着铁勒,杀出重围,向西逃窜而去……
杀声渐停。
阿墨、沈星护着东方月检视战场。
十几车的酒肉、粮草着实让三人嗟叹不已。
“月儿姐,看起来铁勒从萨哈那搜刮的油水,比你预想的还多。”阿墨啧舌道。
“铁勒守的是一座关,关城里只有随军的杂役人员,没有百姓可以搜刮,一应物资,匈奴右庭拨派多少就是多少,所以我料定他此番进了城,必然不会空手而回。”东方月感慨道:“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胃口这么大……”
“萨哈真冤大头也!不容易。”沈星道。
“萨哈何冤之有?苦也只是苦百姓,萨哈这些粮食,一定是从百姓那儿来的。”
“那我们这就杀回敦煌,将粮食发还百姓!”阿墨道。
“好,走!我们的乙计划只剩最后这步了!”
…………
敦煌,萨哈又被围了起来。
半个月辰光,先是折损了大半守军,紧跟着又给铁勒“上贡”了几乎所有军粮,换来的结局却和半个月前一模一样!如今自己缺兵少粮,就算要向城内百姓强征军粮,至少也要花上三天四天时间,可是汉军已经兵临城下,何以为战?
城上,萨哈苦不堪言!
城下,沈星急不可耐!
“军师,敌守军士气低靡,一击可破!下令攻城吧!”沈星求战。
东方月踱至帐门,望着敦煌城墙,摇头道:“一旦攻城,百姓难免遭殃。我先试试劝降,他能接受最好。”
“要是不接受呢?”
“总归要试试。”
阿墨也上前进言:“月儿姐,恕我直言,萨哈绝非怕死之人;身为焉耆王族,他也不缺钱财。不怕死,不贪利,只怕劝他不动。”
“不怕死,不贪利……”东方月口中呢喃,低头沉思,忽而双眸放光道:“墨儿,你提醒我了!人总有弱点,大鸿胪卿不是说过,萨哈一心建功立业、证明自己吗?这就是他的弱点!”
“那又如何?”
东方月走到案前,一边挥笔疾书,一边说:“我先试试,若他不同意,你将此书绑在箭上射给他,约他夜里单独出来,用他的弱点再劝一劝。”
“为何不直接用他弱点去劝?”阿墨不解。
东方月笑道:“我怕说话难听,大庭广众下驳了他的面子,他若恼羞成怒,岂非适得其反?”
说罢,盖上军师印,将一张写满焉耆文的绢布递给阿墨。
东方月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打马出阵,带着驿官奔至城下。仰头喊道:“叫你们主将出来说话!”
东方月嗓音脆亮,如珠落玉盘。
“这竟是一位女子?一位……女将军?”萨哈部下守军惊讶不已,不禁议论纷纷。
萨哈也是愕然,探出头来回道:“爷爷就是主将!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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