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三条街。
这个距离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对于此刻能量见底、精神萎靡的李默来说，却显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黑无常那冰冷滑腻的意念仿佛还缠绕在脑际，带着挥之不去的警告和……施舍。
安宁医院旧址。他记得这个地方。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医院，几年前因为城市扩建和设施老旧而搬迁，原址一直荒废着，等待规划开发。关于那里的灵异传闻从未断过，什么深夜走廊里的脚步声、废弃病房窗口的人影、消毒水味道中夹杂的腐烂气息……以前他只当是都市怪谈，现在却知道，这些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他走到那片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区域外。与“星城家园”那种热火朝天即将动工的态势不同，这里更加死寂，围墙上的铁门锈蚀得更严重，藤蔓植物疯狂地爬满了墙壁和门扉，如同给这片死地披上了一件绿色的尸衣。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某种化学试剂残留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没有贸然闯入。刚才在待拆迁区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他靠在围墙外一株老槐树的阴影下，先是集中精神，“看”了一眼脑海中的界面。
能量储备：25%（恢复了一点点，但依旧危险）。
功德点：10。
然后，他尝试按照黑无常的“指点”，将意念专注于“安宁医院旧址”和“老烟鬼”这两个关键词，同时向眉心的烙印传递出搜寻目标的请求。
这是一种模糊的感应，并非清晰的指引。他感觉眉心那点冰凉微微转向了一个方向，并且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烟蒂烧灼塑料的焦臭气息的“标记感”。
就在医院旧址内部，靠近西北角的方向。
确认了目标大致方位，李默没有立刻动用所剩无几的能量开启灵视。他绕着围墙走了半圈，果然在西北角方向找到一个被流浪汉或者探险者撬开的、较为隐蔽的缺口。
他俯身钻了进去。
院内更是荒凉破败。主楼是一栋苏式风格的旧楼，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窗户大多破损，黑黢黢的窗口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空地上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废弃的医疗床、输液架等杂物零星散落其间，锈迹斑斑。
他没有深入主楼，而是按照烙印传来的微弱感应，朝着西北角那一排似乎是旧仓库或者后勤平房的位置摸去。
越靠近那边，空气中那股焦臭的烟味就越发明显，甚至盖过了原本的腐烂和化学试剂味。同时，一种烦躁、焦虑的负面情绪，也开始隐隐影响他的心神。
就是这里了。
李默在一处相对空旷、背靠着一间破旧平房的杂草丛前停下。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灵视，开！”
能量储备瞬间跌落到22%。眼前的景象再次覆上阴森的滤镜。
灰白色的雾气在这里并不浓郁，但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细小的、如同烟灰般的黑色颗粒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而在那间破旧平房的墙角阴影里，他看到了目标。
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身形佝偻瘦削的老头灵体。他蹲在地上，手指焦黑，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做着吸吮和吞吐的动作。他的“手”里并没有烟，但他每一次“吸气”，周围空气中那些黑色的烟灰颗粒就汇聚到他嘴边，被他“吸”进去，然后从他七窍中冒出更加浓浊、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黑灰色烟雾。
他的魂体不算凝实，但那种瘾君子般的焦躁和执着，却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力场，让周围的能量都显得紊乱不堪。
这就是“老烟鬼”。一个死于烟瘾相关疾病（很可能是肺癌），死后执念不散，连魂魄都沉浸在虚幻的尼古丁刺激中的可怜又可悲的亡灵。它的存在本身，确实会散发令人心烦意乱、甚至引发无名火的负面气场，影响靠近的生人。
“引渡它。”李默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调动能量，传递出地府的权威意念。
然而，这一次，遇到了强烈的抵抗！
那老烟鬼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欲望扭曲、眼窝深陷的模糊面孔。它“看”向李默，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种被打扰了“享受”的极端愤怒和暴躁！
“滚开！别打扰老子……抽烟！”一股混杂着焦臭和狂躁的意念狠狠冲撞着李默的意识。
它不但没有顺从引渡的牵引，反而周身黑灰色的烟雾暴涨，如同一条毒蛇般，朝着李默缠绕过来！那烟雾中蕴含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能轻易勾起人心底的烦躁和暴力倾向。
李默脸色一变，没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烟鬼”竟然有如此激烈的反抗意识，而且还能进行精神攻击！他急忙加强眉心烙印的能量输出，在身前布下了一层稀薄的灰色光膜。
“嗤嗤……”
黑灰色烟雾撞在光膜上，发出侵蚀的声响，光膜剧烈波动，能量储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21%... 20%...
不能拖下去！
李默一咬牙，不再仅仅依靠意念沟通和通道吸引。他回想起《地府功德律》详解中关于“初级审判”用于压制反抗灵体的技巧——以律法之力，震慑其魂！
他凝聚精神，将冰冷的律法条文化作无形的重锤，伴随着意念狠狠砸向老烟鬼：
“依据《地府功德律》！尔滞留阳世，散播污秽，扰乱心神，已触犯阴司条例！此刻伏法，尚可从轻发落！若再顽抗，必遭雷霆之刑，魂飞魄散！”
这蕴含地府威严的审判意念，似乎对灵体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那老烟鬼周身暴涨的烟雾猛地一滞，狂躁的意念中透出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它那扭曲的面孔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趁此机会，李默全力催动引渡权限！
“引渡！”
灰白光线激射而出，精准连接魂体！幽暗旋涡急速旋转出现！
老烟鬼发出一声不甘的、混合着烟臭的尖啸，魂体在审判之力的压制和引渡通道的吸力下，终于无法抵抗，被强行拉扯着，化作一道浑浊的流光，投入漩涡之中！
旋涡闭合。
周围那令人烦躁的焦臭烟味和负面气场瞬间消散了大半。
李默踉跄一步，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没有摔倒。额头上全是冷汗，大脑传来阵阵虚脱的眩晕感。
能量储备：18%！
差点又见底！这老烟鬼比预想的难缠得多！
**【引渡执念灵（轻微危害级）完成。奖励功德点+5。】_
冰冷的提示响起。功德点数从10变成了15。
15点了！刚好够发送一次给张总的“风险警示”！
李默精神一振，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又一个提示紧接着浮现：
**【检测到执行官成功运用‘初级审判’压制并引渡反抗灵体，对职权理解加深。】_
**【‘灵视’权限获得微量提升。】_
**【解锁附属能力：灵瞳（残）。】_
灵瞳？
李默一愣，随即感觉到双眼传来一阵轻微的酸胀感，眉心的冰凉能量似乎有一小部分自动分流，融入了他的双眼。
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周围。
这一次，不需要完全开启“灵视”那种消耗巨大的状态，他只是微微凝神，双眼便自然而然地捕捉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空气中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细微的能量流动轨迹；墙壁上某些残留的、代表着不同情绪色彩的微弱光晕（老烟鬼长期徘徊处是令人不适的暗红色）；甚至能隐约“看”到脚下地面深处，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地脉气息……
这种“看”，并非完整的灵视，更像是一种被强化的、对能量和异常现象的直觉性视觉。消耗远比完整灵石要小，似乎可以较长时间维持。
这就是“灵瞳”？虽然只是残缺版本，但无疑非常实用！无论是搜寻目标，还是观察环境，都能起到巨大作用！
看来，地府的“奖励”并不仅仅是功德点。随着对职权的运用和理解加深，自身的能力也会得到成长。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关闭了灵瞳（残），稍微适应了一下眼睛的酸胀感。能量储备依旧是危险的18%，但拥有了新能力，又凑够了功德点，让他信心恢复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这片荒凉的医院旧址，不敢再多做停留。黑无常只指点了这一个目标，谁知道这鬼地方还有没有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他沿着原路，快速离开了安宁医院旧址。
重新回到有路灯的街道上，看着偶尔驶过的车辆和远处居民楼的灯火，他才感觉重新回到了“阳间”。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再次调出地府工作证界面。
功德点：15。
能量储备：18%。
目标：张志强。风险警示所需功德点：15。
是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是福是祸，总要试过才知道。即便可能触怒地府，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张总（以及可能被牵连的无辜者）一步步走向那个显而易见的深渊而什么都不做。
“确认对目标‘张志强’发送‘风险警示’！消耗功德点15！”
指令发出的瞬间，他“看”到那刚刚到手的15点功德，数字瞬间归零！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警示和不安意味的意念波动，以某种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锁定了一个遥远的方向——那是张总此刻所在的位置（或许是豪宅，或许是某个会所），跨越空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潜意识深处。
做完这一切，李默感觉身体一阵发虚，不仅仅是能量消耗，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巨大负担。
他不知道这警示能起到多大作用，不知道张总是否会因此产生疑虑，甚至改变主意。
他只知道，他做了现阶段他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或者地府所谓的“考量”了。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中心那片最璀璨的灯火，那里是张总这类人挥斥方遒的世界。
而他的世界，已经从脚下这片阴影，延伸到了更深、更暗的地方。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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