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腕其实并不算疼，更多的是被他当时那份不容置疑的紧张所震撼而留下的印记。但沈砚的目光凝在那圈微红上，眉头蹙起，那里面翻涌着的自责和坚持，让她把“没关系”三个字咽了回去。
“好。”她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将手腕轻轻递到他面前。
石头在外面清理藤蔓，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刻意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沈砚从背包里找出那瓶所剩无几的清水和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巾。他拧开瓶盖，将水小心地倒在布巾上，动作因为不熟练而显得有些笨拙。然后，他抬起眼，看了林晚一眼，像是在确认。
林晚鼓励地对他点点头。
他这才伸出手，用湿润的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她手腕上的红痕。他的指尖带着伤后特有的微热，隔着湿凉的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其实并不存在的“伤口”。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修复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眸底深处翻腾的情绪。
林晚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薄唇，看着他额前垂下的几缕黑发。洞内光线昏暗，只有从藤蔓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天光，勾勒出他冷硬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柔和的侧影。
一种酸涩而甜蜜的情绪堵在她的喉咙口。这个习惯了自己遍体鳞伤、对疼痛麻木的男人，此刻却在为她手腕上这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如此郑重其事。
“好了，”他停下动作，布巾下的红痕似乎淡去了一些。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声音低沉，“还疼吗？”
林晚摇摇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不疼。早就……不疼了。”
他似乎不太相信，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腕内侧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一下接触，如同羽毛拂过，带着滚烫的温度，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沈砚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视线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林晚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她慌忙收回手，假装整理衣角，脸颊也热了起来。
一时间，石洞里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洞外石头隐约传来的动静。
“现在，该你了。”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他的伤势上，“让我看看你的肋骨和腿。”
这一次，沈砚没有拒绝。他沉默地配合着她，解开衣扣，露出缠绕在胸膛和肋部的绷带。
林晚凑近了些，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检查。绷带还算干净，没有明显渗血，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她还是小心地解开一部分，查看下面的伤口。缝合处有些发红，是炎症未完全消退的迹象，但好在没有化脓的征兆。
“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好。”她轻声说，带着由衷的庆幸。他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冰凉的手指偶尔无意间触碰到他胸腹皮肤时，身体会几不可察地僵硬一下，呼吸也会瞬间屏住。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属于山林草木的清新气息，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这种感觉陌生而挠心，让他无所适从，却又隐秘地贪恋。
林晚也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她的动作更加轻柔，尽量目不斜视，专注于伤口本身。重新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无比认真。
处理完肋部的伤，她又检查了他的左腿。骨折处的固定依旧牢固，肿胀也消褪了一些。
“看来，你这‘沈大队长’的底子，确实不错。”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过于暧昧和紧绷的气氛，一边替他重新系好裤腿。
沈砚看着她忙碌的侧影，看着她因为低头而露出的纤细后颈，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多亏你。”
没有你，我可能熬不过那个高烧的夜晚。没有你，我或许会倒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林晚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栀子花，干净而温暖。
“互相亏欠，才能一直纠缠不清嘛。”她半开玩笑地说，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觉得这话似乎太过直白，脸颊又烧了起来。
沈砚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仿佛有暗流涌动。他没有接话，但那双眼睛，似乎比任何语言都更具穿透力。
这时，石头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收拾好了！这地方真不赖，里面干燥，外面也看不清里头。我去附近转转，看能不能再弄点吃的！”
“石头哥，小心点！”林晚连忙应道。
“知道啦！”石头的声音渐行渐远。
石洞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经过刚才那一番检查和包扎，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无形的纽带，因为伤病，因为互相的照料，因为这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而变得更加紧密。
林晚挨着沈砚坐下，肩膀轻轻靠着他的。他没有躲开。
两人静静地看着洞口藤蔓缝隙间透进来的那束光，光柱里有微尘飞舞。
“等安定下来，”沈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你想做什么？”
林晚歪着头想了想，眼神里带着憧憬：“先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找个学校，继续当老师吧。”她顿了顿，侧过脸看他，“你呢？”
沈砚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诚实。他的人生，在此之前，只有任务、杀戮和生存。“或许……”他顿了顿，似乎在构想一个极其陌生的画面，“开个修理铺。”
修理铺？林晚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这很符合他那双灵巧而沉稳的手，和他那份专注于器物的耐心。
“好啊，”她笑起来，“那你修东西，我教书。下班了，我就去你店里等你关门。”
很平常的设想，却勾勒出一种触手可及的、温暖的未来。
沈砚转过头，看着她带笑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对平凡生活的向往。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种子，悄然在他荒芜的心田里落下了根。
他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
没有言语。
掌心相贴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石洞外，山风拂过林梢。
洞内微光摇曳，映照着两个依靠在一起的身影，和那双悄然紧握的手。
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掌心的暖意，足以照亮下一段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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