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林晚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中,感觉到肩上的外套被轻轻拉高,严实地盖住了她的脖颈。那只手的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小心翼翼,停留了片刻才收回。她没有睁眼,只是在那熟悉的、带着药味和淡淡体温的气息包裹下,往他身边更依偎近了一点,沉沉睡去。
她是被鸟鸣声唤醒的。
睁开眼,天光已透过枝叶的缝隙,将林间照亮。薄薄的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草木香和湿润的泥土气息。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几乎是半蜷在沈砚身侧,头枕着他未受伤的右肩臂弯处,而他原本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此刻正严实地盖在两人身上。
沈砚似乎醒得更早,或者根本没怎么睡。他背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闭着眼,但林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那是一种即使在休息中也无法完全放松的警惕。他的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呼吸轻缓。
林晚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他,或者打破这片刻难得的宁静与亲密。她能清晰地数清他低垂的眼睫,能看到他下颌冒出的青色胡茬,能感受到他臂弯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力量。
原来,冰山融化后露出的土地,是这样的温暖。
就在这时,沈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先是带着刚醒时的些许迷茫,随即迅速恢复清明,然后,便对上了林晚近在咫尺的、带着些许偷看被抓包窘迫的视线。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林晚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她慌忙想坐直身体,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半边身子有些发麻,动作一滞,轻哼了一声。
“别动。”沈砚低声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他的右手臂没有收回,反而微微收紧,稳住了她失衡的身体,“麻了?”
“……嗯。”林晚声如蚊蚋,耳根都红透了。被他圈在臂弯里的感觉,安全得让人贪恋,又暧昧得让人心慌。
沈砚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手,力道适中地捏着她发麻的胳膊和小腿。他的手法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专注和耐心,却让林晚的心尖都跟着发颤。
“好……好点了。”过了一会儿,林晚小声说,不敢再看他。
沈砚这才松开手,自己也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肩膀。肋下的伤处传来隐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你的伤……”林晚立刻注意到了,担忧地望向他。
“无碍。”他习惯性地吐出两个字,但在林晚坚持的目光下,顿了顿,又补充道,“比昨天好些。”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报喜”了。
林晚知道他的性子,不再追问,只是心里记挂着,待会儿要再检查一下他的绷带。
石头也醒了,在不远处伸展着筋骨,看到这边的情形,咧开嘴笑了笑,很识趣地没过来打扰,自顾自地去山涧边洗漱。
林晚扶着沈砚慢慢站起来。经过一夜休息,他的气色看起来确实好了一些,虽然行动依旧依赖拐杖,但脚步似乎比昨日更稳了一点。
“今天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吗?”林晚一边帮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衣领,一边问。这个动作她做得越来越自然。
沈砚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嗯了一声:“往高处走。视野好,易守难攻,也可能找到山洞。”
他的思路永远带着战术规划的色彩。
三人用冰冷的山涧水简单洗漱,吃了点昨晚剩下的野果,再次上路。
白天的山林不再像昨夜那般充满未知的恐惧,但也展现了它真实的崎岖。他们沿着山坡向上,路途更加陡峭。沈砚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踏实。林晚依旧在他身侧,时不时伸手扶他一把,或在他需要停下喘息时,默默递上水壶。
默契在无声中滋长。
在一块需要攀爬的岩壁前,石头先上去,然后放下绳索。沈砚将拐杖递给林晚,抓住绳索,主要依靠手臂和核心力量向上。林晚在下面,紧张地看着他因用力而绷紧的背部肌肉,看着他额角再次渗出的汗水,直到他被石头拉上去,才松了口气。
轮到林晚时,她抓住绳索,脚蹬在岩壁上,努力向上。爬到一半,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她惊呼一声,身体向下滑了一截。
“别慌!”上面传来沈砚低沉而急促的声音。
几乎同时,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强大的力量瞬间稳住了她下坠的趋势。是沈砚,他不知何时探出了大半身子,右手死死地攥住了她。
林晚抬头,对上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写满紧张的眼眸。那一刻,心跳如鼓,却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在他的帮助下,她终于爬了上去,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没事吧?”沈砚的手依旧没有立刻松开,目光迅速扫视她全身,确认没有受伤。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没、没事。”林晚摇摇头,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紧张,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沈砚这才缓缓松开手,视线在她微微发红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
“下次,让我在你后面。”他沉声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
林晚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余悸,乖乖点头:“……好。”
这个小小的意外,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它无声地证明,有些牵绊,早已在生死与共中,超越了言语。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理想的地点——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十分隐蔽,里面干燥通风,空间足以容纳三人,甚至还有一小片区域能看到外面的天空。
“这里不错!”石头很高兴,立刻开始动手清理洞口的障碍物。
林晚扶着沈砚在洞内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下,迫不及待地就要检查他的伤势。
“我先看看你的伤口,走了这么久,肯定……”
她的话没说完,手腕却被沈砚轻轻握住。
“先处理你的手。”他看着她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他刚才情急之下留下的清晰指痕。
林晚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微红的手腕,再抬头看他写满认真和……一丝懊恼的眼神,忽然觉得,那道横亘在他心外的冰桥,似乎正在被某种力量,一寸寸地融化、击穿。
而她,正站在桥的这头,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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