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你总算回来了!”
秋分后的第一场霜落在山花村,把玉米梢染成金红。
望着眼前的窈窕身影。
比刚离开时还好看了一点。
身材也更加丰腴。
李俊心里“咚”地一声,心里积攒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他跑过去,脚下的落叶\"嚓嚓\"作响。
伸手想拉她,又怕自己满手的猪屎脏了她的呢子大衣。
最后,他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带着欣喜道:
“兰花,你回来了,咱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下午咱们结婚。
我这就去请鼓乐队,咱办十八桌!
不——二十四桌!
到时,咱俩在生一堆儿子,只让你生...
你和我的儿子。”
李俊望着兰花,抑制不住的兴奋。
兰花抬眼,眸子里映着两汪清泉。
“俊哥,我这次回来,是跟你告别的!”
李俊的笑僵在脸上,整个人被秋风定住。
他像被人抽了脊梁,愣在原地。
秋风把兰花的呢子大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抬手替他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如鸿毛:
“俊哥,我回来,是跟咱这十年告个别,不是回来嫁你。”
“我不信!”
李俊喉咙嘶哑,伸手去抓她手腕。
兰花没躲,由他握着,掌心却冰凉: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今晚就走。
和厂里说好了,那里需要我!”
李俊眼眶通红。
他不敢相信俩人的感情这么脆弱,就因为兰花的一次外出,一切都变了。
他不相信,兰花能这么轻易的放下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
放下他。
他这个人,她也不要了?
“兰花!”
李俊的声音近乎哀求:
“求求你,留下来!”
兰花苦笑一声:
“俊哥 ,以前,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知道去了城里,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
我们都不应该,被束缚在这里。
就像我们小时候读的语文课本那样‘太高任鸟飞,水阔凭鱼跃’!”
“可是兰花.......”
李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兰花伸出的一根手指堵住。
“俊哥!”
她忽然拽着他往村南跑:“俊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身后,传来了周静的喊声:
“李俊,你们要去哪里?”
.......
李俊任由兰花牵着,一路向南。
兰花带着李俊去的地方,是南山方向。
那里有两人一起经营的药地大棚。
那里的草药,枝繁叶茂,马上就要到了收获的季节。
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子,结着硕大的玉米棒子,枯黄的秸秆,在风里“簌簌”作响。
兰花忽然疯了似的,一把将他拉进还玉米地旁边的高粱地。
那里的高粱叶更厚实一点,堪堪挡住上方的天空。
“俊哥,最后一次,你就当疼我!”
她呢子大衣扣子崩飞两颗,李俊后背被高粱叶划出细血道子,却感觉不到疼。
“最后一次,我要你记住我。”
兰花哭着扑进李俊的怀里。
李俊无措的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只受伤的小鹿。
经年累月的委屈倾泻开来。
记忆像断了线的珍珠。
亲爱的黄土地啊!
请永远都记住,这些可爱的人们!
天作被,地当床,日月是你眼底的星河!
........
两人像要把彼此揉碎,嵌进骨缝。
兰花伏在他胸口,泪珠一串一串往下滚,砸在他肩窝,烫得他直哆嗦。
李俊想说话,却被一个更柔软的东西堵住。
眼泪混着苦涩,流进他的胃里。
她拿手指按住他唇:“别说话 ,就这样抱着我,就好。”
李俊看向远处的大棚,那是他俩第一次偷偷亲嘴的地方。
俩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青涩的少男少女。
俩人没再说一句话。
风声、虫声、心跳声搅在一起。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成一个人。
......
再次过了很久之后。
兰花把脸埋在他胸口,泪珠滚烫。
李俊仰躺着,眼角凝出一滴泪,悬在耳侧,迟迟未落。
接着,又是一次。
直到后来,李俊累的睡去。
兰花轻轻捡起地上散落的大衣。
用牙咬断线头,把那颗唯一的铜扣塞进他手心,俯身亲了亲他干裂的唇。
“好好带闺女。”
她声音轻得像是在安抚一个熟睡的婴儿。
兰花起身,头也不回走出玉米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风一吹,影子就碎了。
李俊再次醒来时,霜已铺满垄沟。
掌心只剩那颗冰凉的铜扣。
他狂奔回家,踹开兰花住着的那间屋子。
屋里空荡,只剩炕席上淡淡的雪花膏味。
村里人慢悠悠的从家里走出来,聊着这一年的光景。
李俊心若 死灰。
他问遍了所有人,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兰花?早走了!”
他抓起家里的自行车。
张大富却一把拦住了她:
“兰花早走了,你现在去,也是来不及的,何况.......”
“兰花,她不想见你.....”
“你放屁!”
李俊大骂了一声,颓废的坐在地上。
张大富叹息一声,默默走开了。
李俊一个人,又回到那片高粱里。
沉甸甸的高粱穗,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趴在地上,拼命的想最后在拥抱一下她的体温。
眼前一黑,他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何时。
白灵儿悄然现身,素手一点,一道淡青光幕落下,将李俊罩在其中。
灵气如洪水灌体。
李俊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他和她的那一年。
那一年,兰花用铅笔在他背上写“李俊是猪”。
他回头抢她橡皮,两人笑成一团。
醒来时,夜露湿透棉袄,身旁只剩一只压扁的帆布包,包上“广州”俩红字被眼泪晕得模糊。
他爬起来,嗓子眼里发出困兽一样的呜咽,却再喊不出她名字。
傍晚,李俊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村。
打谷场用胶卷播放着黑白电影《小花》。
字幕上演员唱着:‘啦...绒花.....绒花.......’
周静倚在放映机旁,手里转着一串钥匙:
“她走了,你还有我。”
李俊嗓音沙哑,冷的像风:
\"滚!\"
周静苦笑一声,把钥匙扔在他脚边:
“兰花都不要你了,你还在这装什么清高,只有我......”
周静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一个懦夫。
李俊没理她。
任由周静在身后喊着:
“李俊,你回头看看我!”
......
“我哪一点不如兰花,她离过婚,还被人虐待,说不定,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你看看我,我还年轻,我还能生!”
“能给你生儿子.....”
周静此时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周围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老李家这新鲜事,比电影还要精彩哩!”
周静不理会周围的声音。
可在这些声音里,李俊的声音又格外刺耳:
“周静,你求我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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