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地裂天崩
不祥的预兆在午后达到了顶峰。畜栏里的最后几头野羊在疯狂的冲撞中力竭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天空中没有飞鸟，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甸甸地覆盖了整个山谷。
阳歌站在空地上，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一丝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震颤，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地底深处翻身。他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依旧，却无端给人一种扭曲的错觉。
“所有老人孩子，都进粮仓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身边的护卫。
“进去了，首领。就是…地方挤，好些人害怕得直哭。”
阳歌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空地上聚集的、手持武器或工具的青壮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恐惧，但没有人逃跑，他们看着阳歌，像是在汹涌洪流中抓住唯一的礁石。
“记住哨音！”阳歌再次高声强调，他的声音在异常寂静的空气里传得很远，“三声短促！听到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脚下那持续不断的细微震颤，猛地变成了剧烈的、毫无征兆的猛烈的上下颠簸！
“轰——隆隆隆——”
一声远超之前任何响动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恐怖轰鸣猛然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实质性的冲击波，瞬间贯穿了所有人的身体和灵魂！
大地，活了过来，并且开始疯狂地跳舞！
阳歌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脚下传来，将他狠狠掼倒在地！世界在他眼前疯狂地摇晃、倾斜！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地面像沸腾的水面一样起伏不定！
“地动了！喀喇！喀喇来了！”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瞬间被更大的轰鸣和倒塌声淹没。
恐怖的景象在四面八方同时上演！
那段耗时数月、被寄予厚望的夯土城墙，如同孩子堆砌的沙堡，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大块大块的夯土从墙体上剥落、崩塌！一座了望塔拦腰折断，上面的战士惨叫着随着碎石木屑一同坠落！
“墙！墙塌了！”
更可怕的是那些屋舍。无论是老旧的地穴还是新筑的夯土屋，在这样狂暴的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屋顶茅草纷飞，支撑的木梁发出断裂的脆响，墙壁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土！人们惊恐的哭喊声、哀嚎声从废墟下传来，又被持续的轰鸣压下。
“阿母！”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空地上的人群彻底乱了套，人们像喝醉了酒一样根本无法站稳，纷纷摔倒在地，被抛起又落下。有人试图冲向倒塌的房屋救人，没跑两步就摔得头破血流。
“趴下！都趴下！抓住身边的东西！”阳歌用尽全力嘶吼，但他的声音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
部落边缘，靠近山麓的地方，传来一阵更加沉闷恐怖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巨响！巨大的山岩被震松，混合着泥土和树木，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山体滑坡了！泥石流如同黑色的巨舌，舔舐过刚刚开垦出的田地，吞没了沿途的一切，向着部落汹涌扑来！
与此同时，地面不再满足于上下颠簸，开始了可怕的撕裂！
“裂…裂开了！”一个趴在地上的战士指着空地中央，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只见空地的中央，一道巨大的、黑黝黝的裂缝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无情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一个躲闪不及的族人瞬间消失在其中，只留下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
裂缝不止一道！部落各处，新的、旧的裂缝都在疯狂扩张，彼此连接，将大地切割得支离破碎！河水变得浑浊不堪，水位剧烈波动，甚至开始倒灌！
工坊区彻底毁了。炉窑坍塌，通红的炭火和半熔的铁水溅射出来，点燃了附近的茅草和木材，引发了火灾。浓烟与尘土混合，遮天蔽日。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混沌。巨响、震动、尘土、火光、惨叫…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图景。
阳歌死死趴在地上，双手抠进泥土里，指甲翻裂出血也浑然不觉。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部落、他耗尽心血建立的一切，在短短片刻之间土崩瓦解。那种无力感，比面对泽部落千军万马时更甚千百倍！
这就是“喀喇”！这就是自然的愤怒！在它面前，个人的勇武、精巧的技术、坚固的城墙，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剧烈的震动持续着，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次震荡，都伴随着新的倒塌声和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恐怖的、毁天灭地的猛烈震动终于渐渐平息，转变为一种持续的低沉轰鸣和余震。
阳歌挣扎着抬起头，呛人的尘土让他剧烈咳嗽。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城墙大面积坍塌，变成了一堆巨大的土石废墟。屋舍十不存九，到处是断壁残垣。空地上遍布着扭曲的裂缝，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山体滑坡带来的泥石在部落边缘堆积成小山。工坊区的火焰还在燃烧，发出噼啪声。
哀嚎声和哭喊声终于清晰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岩灵！”阳歌猛地想起，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就想冲向自家屋舍的方向——那里，此刻只剩下一堆塌陷的土石和断裂的木梁。
“首领！粮仓！粮仓好像没全塌！”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跑过来喊道。
阳歌猛地回头，看向那处用最坚固材料、花费最多人力加固过的粮仓。它确实没有完全倒塌，但一侧墙体也出现了严重裂痕和部分塌陷。
而就在那粮仓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岩灵半跪在地上，她的长发被尘土染灰，脸上沾满污迹，一只手捂着巨大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余震而微微颤抖。但她还活着！她竟然在刚才的混乱中离开了粮仓？
几个女人围在她身边，试图搀扶她，神色惊慌。
阳歌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她：“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粮仓待着吗？！”
岩灵抬起头，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鬓角，她吸着气，声音却异常冷静：“里面…太乱，挤塌了…更危险。外面…空地…反而好些。”她猛地抓住阳歌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要…要生了…”
阳歌的脑袋嗡的一声。在最糟糕的时刻，新的生命却迫不及待地要降临到这个刚刚遭受重创的世界！
他环顾四周，废墟，烈火，哀嚎，裂缝，余震不断。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第八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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