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会陈伯》**
约定的地点不在任何繁华的商业区，而是城西一处颇为幽静的茶舍，名为“竹韵斋”。青砖黛瓦，隐于一片翠竹之后，若非王凯引领，陈昊很难发现这处所在。
走进茶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环境清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车马人声。穿着棉麻布衣的服务员安静地引路，脚步轻盈。王凯将陈昊带到最里面一个包间的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微微躬身：“陈伯在里面等您。”说完，便如同门神般肃立一旁，不再多言。
陈昊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普通的休闲服——这是他目前能穿出的最好且最得体的衣服了。他推开了那扇仿古的木门。
包间内，光线柔和。一位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临窗的茶台前，动作舒缓地冲泡着茶水。正是照片上的陈伯，陈国栋。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式立领上衣，身形清瘦，却坐得笔直如松。
听到开门声，陈伯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将刚刚冲出的一泡茶汤缓缓注入两个白瓷品茗杯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感。做完这一切，他才放下茶壶，缓缓转过身来。
刹那间，陈昊感觉到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那目光中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来了，坐。”陈伯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指了指茶台对面的位置。
陈昊依言坐下，不卑不亢地迎向对方的目光，微微欠身：“陈伯，您好，我是陈昊。”
“嗯。”陈伯淡淡应了一声，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舟车劳顿，先喝杯茶，定定神。”
茶汤金黄透亮，香气清幽。陈昊道了声谢，端起茶杯，没有像毛头小子一样牛饮，而是依循着基本的茶礼，先观色，再闻香，最后分三口缓缓饮下。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化开，满口生津，回甘悠长。
“好茶。”陈昊放下茶杯，真诚地赞道。他并非茶道高手，但基本的品鉴能力还是有的，这茶绝非俗品。
陈伯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原以为这个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少年，见到此情此景，或多或少会有些局促或好奇，但陈昊的表现，沉稳得远超他的预期。那份镇定，不像装出来的，更像是历经世事后的淡然。
“听王凯说，你在念经济学？”陈伯开始了看似随意的闲聊，但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暗藏机锋。
“是，大二了。”
“对现在的经济形势，有什么看法？”陈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却依旧落在陈昊脸上。
陈昊心知，考察已经开始了。他略微沉吟，没有立刻引用未来那些惊世骇俗的观点，而是结合2004年当下的实际情况，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且能展现眼光的切入点。
“国内经济目前处于高速增长期，投资和出口是主要拉动力量。不过，部分行业投资过热，通胀压力隐现，宏观调控政策可能会逐步收紧。长期来看，依靠投资拉动的模式难以持续，产业升级和扩大内需是必经之路。”他顿了顿，看到陈伯眼神微动，便继续道，“至于全球，美国互联网泡沫破裂后的复苏基础还不牢固，低利率政策刺激了房地产市场的繁荣，但其中蕴藏的风险，值得警惕。”
他没有直接点明次贷危机，但“房地产风险”这个判断，在2004年已经算是颇具前瞻性。许多经济学家此时还在为美国经济的复苏唱赞歌。
陈伯不动声色，继续问：“哦？风险在何处？”
“过度的金融创新，将高风险贷款打包成看似安全的证券产品，一旦底层资产（比如房贷）出现大规模违约，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冲击整个金融系统。”陈昊措辞谨慎，但核心观点已然抛出。
陈伯沉默地品着茶，半晌没有说话。包间里只剩下茶水沸腾的轻微咕嘟声。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
突然，陈伯换了个话题：“如果，给你一笔足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资金，你会如何使用？”
这个问题更加直接，直指心性和格局。
陈昊没有急于表露自己收购湖人、建立商业帝国的“野心”，那在目前看来太过天方夜谭。他思考片刻，给出了一个更显踏实和深思熟虑的答案。
“资金本身没有属性，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我会将其视为资本，而非单纯的消费。一部分用于投资未来有潜力的行业和企业，追求长期稳定的增值，创造更多社会价值；一部分用于提升自身和能力圈的建设，包括知识、人脉和健康；最后，也会预留一部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馈社会，比如支持教育或科研。”他的回答条理清晰，兼顾了商业逻辑与社会责任。
陈伯听完，缓缓放下茶杯，深邃的目光再次审视着陈昊。这一次，审视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赞赏，或许还有一丝……释然？
“不骄不躁，目光长远，心性沉稳……启明先生若在天有灵，或可欣慰了。”陈伯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似乎卸下了某种重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背对着陈昊。
“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陈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陈昊能听出其中细微的波动，“初步的谈话，就到这里吧。关于遗产的具体情况，我们下次再详谈。”
陈昊也站起身，心中明白，这第一关，自己应该是过去了。
“谢谢陈伯。”
“让王凯送你回去。好好准备，接下来，你要面对的东西，会远超你现在的想象。”陈伯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会面结束。
陈昊躬身行礼，退出了包间。
门外，王凯依旧肃立，看到陈昊出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会面结束得这么快。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引路。
走出茶舍，重新回到阳光之下，陈昊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渐渐散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幽静的“竹韵斋”，知道今天这场看似平淡的茶叙，将是他人生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智慧的较量，无声，却已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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