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格斗场的喧嚣和血腥味仿佛还黏在鼻腔里。回程的路上，面包车内一片沉默。林枫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溢彩，那座熟悉的城市此刻在他眼中却变得陌生而危险，仿佛每一盏霓虹灯背后都可能隐藏着“黑狗子”的窥视。
陈守义专注地开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确认没有尾巴。他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感觉如何？”许久，陈守义才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林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很……震撼。也很……憋屈。”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看到那个苦练多年的内家拳手被如同牲口般击倒，而观众只为血腥和赌注欢呼，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和愤怒充斥胸腔。
“憋屈就对了。”陈守义冷笑一声，“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那些大人物们坐在包厢里，看着武者像斗鸡一样厮杀，用星骸技术制造怪物，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猎奇心、验证他们的‘产品’，或者进行某种肮脏的交易。国术，在很多层面，已经沦为了他们的工具和玩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但也有一部分同道，或是为了资源，或是被逼无奈，或是自身就追求那种力量，选择了与他们合作。刚才台上那个‘产品’，用的可不只是药和辐射……”
林枫猛地看向他。
“一些基础的、被简化甚至扭曲的硬气功、横练法门，也被融入了他们的改造体系。”陈守义叹了口气，“能更快地催生出听话的打手。传统的师承、苦修、悟道，在他们看来效率太低了。”
林枫默然。科技与古老技艺以这种畸形的方式结合，带来的不是进步，而是更高效的毁灭和奴役。
“那我们……国术协会，就眼睁睁看着？”林枫忍不住问道。
“看着？”陈守义摇了摇头，“协会内部意见并不统一。有激进派主张对抗，有保守派主张蛰伏，甚至还有妥协派认为可以利用对方的资源。像老雷和我这样的，属于还能做点实事，但又无法改变大局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保住一些东西，比如像你这样的苗子，或者……一些即将失传的真东西。”
他将车拐进一条更暗的小路：“记住，小子，活下去，变强，然后才有资格去想改变什么。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愤怒和憋屈都是奢侈品。”
回到汽修厂的地下据点，气氛依旧压抑。老雷还在车间里敲敲打打，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守义递给林枫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和几支笔，还有几本明显是影印版的、页面发黄的古籍，封面是手写的《内功四经探微》、《脏象气血论》等字样。
“这两天哪都别去，静下心来。把这些东西看了，有什么想法就记下来。”陈守义指了指那些书，“这是我收集的一些前辈的心得，还有协会内部对传统理论的现代解读尝试，虽然粗浅，但或许对你有用。你的底子好，悟性看来也不差，不能光练不想，也不能光想不练。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法子提升。”
林枫接过书和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学习资料，更是一种信任和期待。
接下来的两天，林枫足不出户，仿佛又回到了在公园里苦练后埋头读书的时光，但心境已是天壤之别。危机感如同鞭子，抽打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那些笔记和古籍。里面的许多观点让他大开眼界。有些前辈试图用流体力学解释“气”的运行，用神经反射学说解释“听劲”的预判，甚至有人大胆假设“丹田”是某种生物能量聚合与转换的特殊区域。
这些尝试或许粗糙，甚至有很多牵强附会之处，但却为林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之前零散的、自发的跨学科思考，此刻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印证和系统性参考。
他结合自己学过的物理、生物知识，尤其是那晚生死之间以及观察星骸能量、改造战士的体验，疯狂地思考、推演、笔记。
‘劲力传导不仅是机械杠杆，是否涉及肌肉筋膜系统的协同波动？类似简谐波？’
‘气血……生物电信号？内分泌？还是某种尚未被仪器检测到的能量信息流？星骸能量是否也是一种特殊的、高强度的能量信息流？’
‘神意……意识对身体的干预能达到何种程度？量子意识理论？观察者效应能否用于强化对内腑的感知和控制？’
‘那个改造战士的身体……星骸能量似乎破坏了某种平衡，强行激发了潜力，但代价是理智和可持续性。那么，是否存在一种更温和、更可控的引导方式？国术的修炼体系，是否本身就包含了一种低效但安全的能量引导方法？’
一个个问题，一个个假设，在他脑中碰撞、交织。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完全沉浸在这种高强度的思维风暴中。偶尔，他会起身演练一番，尝试将某个想法融入拳架，体会其中的细微变化。
陈守义偶尔进来送饭，看到林枫时而凝神苦思，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手舞足蹈地比划，眼中不由露出欣慰和一丝惊讶。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投入，而且思考的角度往往非常刁钻和新奇。
第三天夜里，林枫正对着笔记本上一幅自己画的、试图将经络循环与神经网络、血管系统叠加的草图发呆时，陈守义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加密通讯器。
“有消息了。”陈守义沉声道，“‘黑狗子’们还在全力搜捕你。你的通缉令已经下发到各个交通枢纽和他们控制的灰色地带，罪名是‘危害公共安全’和‘盗窃重要科研物资’。”
林枫的心一紧。
“不过好消息是，他们似乎认为你夺走的那件武器是关键，对你的个人实力评估可能不足，主要搜查力量集中在排查武器流出渠道和可能接应你的‘团伙’上。”陈守义分析道，“这给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关于那晚出事的地点，我们的人冒风险去探查过，残留的能量场很诡异，但找到了一点东西。”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特殊金属箔包裹的小物件，放在桌上。
林枫屏住呼吸。
陈守义缓缓打开金属箔，里面是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不规则、黯淡无光的黑色碎片，看起来像是某种金属或陶瓷的破裂物。碎片表面有着极其细微的、难以辨认的纹路。
“这是……”林枫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但与他那晚感知到的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气息。没有那种狂暴的活性，更像是一种死寂的、沉淀的余烬。
“应该是那件‘星骸’或者说装载它的容器，在能量爆发时崩裂的一小片碎屑。”陈守义语气极其严肃，“能量反应几乎消失了，但材质本身无法分析。我们的人差点就被巡逻的‘黑狗子’发现。”
他看着林枫：“这东西留在我这里是个炸弹。而且，我隐隐觉得，它或许对你……有用。”
林枫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过，近距离接触星骸能量，要么异变，要么崩溃，但你似乎扛住了，而且状态特殊。”陈守义目光如炬，“你的功夫底子，你的悟性，或许让你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非常危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留下它研究。”
林枫的心脏砰砰直跳。看着桌上那片死寂的黑色碎片，他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的一丝余味。危险，但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他想起了擂台上那个改造战士身上的微弱蓝光，想起了自己气血的异常活跃。
知识！他需要更多的知识来理解这一切！而这片碎片，可能是一个钥匙，也可能是一个深渊。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林枫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碎片。
冰凉。
死寂。
但就在接触的瞬间，他高度集中的“神意”仿佛被极其细微地触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星辰的冰冷回声，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
他猛地缩回手指，脸色微变。
“怎么了？”陈守义紧张地问。
“没什么……只是，很奇特的感觉。”林枫深吸一口气，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陈师傅，这东西，我留下。”
陈守义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但切记，绝对不要用身体长时间接触，更不要试图用任何能量去刺激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留下碎片，再次叮嘱林枫小心后，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林枫一人，和桌上那片来自星海的诡异碎屑。
林枫没有立刻再去碰它，而是闭上眼睛，回忆刚才那瞬间的感觉，试图用自己刚刚构建的理论框架去解构它。
信息残留？能量印记？还是某种更高维度的结构投影？
他知道，靠空想是得不出答案的。他需要更强大的感知能力，更精微的身体控制力，去小心翼翼地探索这危险的未知。
而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目标——突破！
突破明劲的桎梏，真正踏入暗劲的层次，乃至更高！只有对自身气血、劲力、神意掌控入微，才能拥有探索这星骸碎片的资本，才能拥有在这黑暗丛林般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写满笔记的纸张和古籍上，又看向那片黑色碎片。
知识与实践，传统与未知，地球的古老智慧与星海的诡异遗物……这一切，似乎即将在他身上发生某种奇妙的反应。
他盘膝坐下，不再试图去思考那些宏大的问题，而是将全部精神沉入体内，感知着每一丝气血的流动，每一块肌肉的颤动，试图寻找那突破的契机。
夜，更深了。
汽修厂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但在这片小小的地下空间里，一个少年，正凭借着一丝微弱的星骸回响和古老的智慧，尝试撬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未来，就在他的呼吸之间，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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