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的留下,并未在麦威尔那片被逻辑和执念占据的内心世界里激起太多涟漪。
他像一台被设定了最高优先级任务的机器,在身体状况允许的有限时间内,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联盟武装力量的整顿与构想中。
身体的禁锢似乎反而让他的思维更加聚焦,甚至带着一种不健康的亢奋。
几天后,在雷诺伊尔的默许和协助下,麦威尔坐在轮椅上,由伊万推着,出现在了北部山区新抵达的那近两千名平民和部分原守军面前。
他没有发表什么激动人心的演讲,只是用那双依旧显得有些空洞,却锐利如解剖刀般的眼睛扫视着人群,然后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提出了组建一支新的、连级规模的“矿区守备民兵连”的构想。
他的理由冰冷而务实:矿区防御力量需要补充,适龄人员需要组织起来进行基础军事训练以自保,同时也能分担一部分巡逻和警戒任务,让主力部队能更专注于机动作战。
没有家国情怀的煽动,没有复仇火焰的点燃,只有赤裸裸的生存需求。
然而,在这种朝不保夕的乱世,生存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号召力。
或许是出于对带领他们逃出生天的弗雷德、阿贾克斯的信任,或许是对提供庇护的矿区的感激,亦或是单纯地想要握住武器保护自己和家人,超过两百名青壮年男性和少数身体强健的女性站了出来,表示自愿加入。
麦威尔看着这群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惶恐与一丝期盼的平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朴柴犬和弗雷德下达了简短的指令:“登记造册,优先配发库存的AK-74N和基础弹药,由卫士团抽调骨干,进行最基础的队列、武器操作和阵地防御训练。”
他的处理方式高效、冷酷,仿佛在清点一批即将入库的物资。
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这种不带感情的效率,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稳定剂。
就在民兵连的组建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时,某天深夜,麦威尔在病床上对着矿区地图和人员名单沉思时,一个词汇如同沉入水底的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记忆表层。
“卡莫纳工人党”。
这六个字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感和熟悉感,让他空洞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名词与他内心深处那个强大的、驱动他活下去的“目标”有着某种核心的关联。
他努力回忆,但关于这个党的具体细节、纲领、甚至他与之相关的前因后果,都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他只“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似乎是他必须去完成的事。
但他完全忘记了,就在与科伦开战前,他其实已经向雷诺伊尔、狙子等核心层初步提出过建党的构想,只是当时科伦的猛烈进攻打断了这一进程。
在他的认知里,这成了一个全新的、等待启动的“任务”。
第二天,当雷诺伊尔和狙子前来探望,并向他汇报民兵连组建进展时,麦威尔突然打断了他们。
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提出了这个在雷诺伊尔和狙子听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要求:“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党。‘卡莫纳工人党’。”
雷诺伊尔和狙子闻言,同时愣住了,交换了一个惊讶而复杂的眼神。
他们当然记得麦威尔之前的提议,但没想到在他记忆严重受损的情况下,这个念头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浮现。
麦威尔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或者说,他根本无暇顾及。
他沉浸在自己的逻辑推演中,继续用他那沙哑的声音阐述,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我们不能再仅仅是一个松散的军事联盟了。我们需要一个核心,一个纲领,一种能将所有支持我们的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凝聚起来的思想和组织形式。‘卡莫纳工人党’,应该成为联盟的领导和核心。这件事,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他的话语,与当初在农场时提出的构想,在核心思想上惊人地一致。
但不同的是,当初的麦威尔是怀着一种构建理想未来的热情和信念,而此刻的他,更像是在执行一个从脑海深处自动跳出来的、至关重要的“程序指令”。
雷诺伊尔看着麦威尔那苍白而执拗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去纠正麦威尔那缺失的记忆环节,只是沉声回应道:“你的这个想法,很重要。我们会认真研究,寻找合适的时机推动。”
麦威尔对“研究”和“时机”这样的词汇似乎不太满意,他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和头痛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靠在枕头上,微微喘息,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雷诺伊尔,仿佛在无声地强调这件事的优先级。
退出病房后,狙子忍不住低声道:“他还记得要建党……但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已经提过这回事。”
雷诺伊尔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说明,‘建立一个有组织的、能凝聚力量的核心’这个念头,已经成了他执念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比他个人的情感记忆烙印得更深。这既是好事,说明他最深层的理想未曾真正泯灭;但也是坏事,他可能会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地去推动它,只为了完成这个‘任务’。”
两人都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
麦威尔的“苏醒”和“工作能力”的恢复,并未带来预期的轻松,反而将联盟带入了一个更加微妙和复杂的局面。
他们拥有一位依旧敏锐、有核心构想的领袖,但这位领袖的灵魂却仿佛被困在了一座由逻辑、执念和破碎记忆构筑的孤岛上。
他推动的事情可能是正确且必要的,比如整顿民兵、建立政党,但其背后的驱动力和可能采取的方式,却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玛利亚,则日复一日地守在病房外,或者在不打扰治疗的时候,静静地坐在病房角落。
她看着麦威尔时而专注、时而疲惫、时而因记忆混乱而显得焦躁的模样,心依旧在滴血,但她选择用沉默的陪伴,将自己变成了这间病房里一个固定的背景。
她帮他整理散落的文件,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温水,在他因头痛而无法入眠时,低声哼唱一首模糊的、似乎来自他们共同过去的乡间小调。
麦威尔对她的大部分举动依旧反应平淡,偶尔会因为被打扰而流露出不耐烦。
但有一次,当玛利亚哼唱那首小调时,他正准备在文件上书写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声制止。
这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容忍”,却让玛利亚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或许连麦威尔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她不知道这束光能持续多久,能否照亮他回家的路。
喜欢暗区突围之卡莫纳往事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暗区突围之卡莫纳往事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