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粥棚的设立,如同在湍急的世道河流旁,为那些最孱弱无依的漂浮者投下了一方暂时的立足之石。每日清晨,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和散市后那几个认真清扫桥面的细小身影,成了“勤谨桥”一道新的、带着些许悲悯意味的风景。孩童们得以果腹,桥市得以清净,这看似两全的法子,却并未让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轻松几分。
她看得更远。随着北地灾荒的消息隐隐传来,途经东塘村附近官道的流民身影,似乎比往日多了些。那些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成年人,拖家带口,眼神麻木而绝望,与桥头那些尚能靠扫地换粥的孩童相比,他们的处境更为艰难。他们非老即弱,或是拖家带口,难以远行觅工,只能徘徊在村落边缘,挖些野菜,或行乞度日,成了地方上潜在的不安因素。单纯施粥,虽能救急,却非长久之计,且易养成惰性,更可能吸引更多流民聚集,反成祸患。
这一日,李青禾独自沿着村外那条年久失修、淤泥堆积的灌溉水渠行走。这条渠关乎下游数百亩棉田桑园的灌溉,每逢旱季便显不足,清淤拓宽已是当务之急,只是村中壮劳力多忙于自家田亩工坊,一直未能大规模动工。她看着渠中浅水,又望向远处官道上几个踟蹰的流民身影,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她返回工坊,立刻召集村中几位老者与工坊核心众人商议。
“流民日增,非社稷之福,亦非我等乡邻之愿。施粥仅能救一时之饥,非根本之法。”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村外水渠淤塞,亟待修缮。我意,以‘以工代赈’之法,招募流民中身强力壮者,参与清淤拓宽水渠。”
“以工代赈?”周娘子有些不解。
“便是以劳作换取酬劳,而非白给。”李青禾解释道,“凡愿参与者,登记姓名籍贯,每日劳作,管两顿饱饭,另按日结算,每人给予粮食二斤,以为工钱。如此,渠可修,民得食,各安其分,两不相扰。”
每日粮二斤!这对于饥肠辘辘的流民而言,不仅是活命的保障,更是能积攒下来养活家小的希望!而且是以堂堂正正的劳力换取,非是嗟来之食,保全尊严。
众人细想,皆觉此法大善!既解决了水渠修缮的人力难题,又安顿了流民,化消极的救济为积极的生产,可谓一举多得。
“那……那些老弱妇孺呢?”张寡妇心细,想到那些跟随流亡、无力承担重体力劳动的老人与妇人。
李青禾早已虑及于此,继续道:“老弱妇孺,亦有可用之力。工坊可购入一批麻绳、稻草。由孙婆婆等几位擅编织的老人牵头,教他们编制草鞋、草垫、草筐等物。原料由工坊提供,制成之物,由工坊统一收取,置于桥头市集代售。所得钱款,按件计酬,多劳多得。”
编草鞋换钱!这活儿计轻省,坐在阴凉处便可完成,正适合那些无力气做重活的老弱。原料由工坊出,销路由桥市担,他们只需付出手工,便能换得活命之资。
方案既定,立刻施行。李青禾让王寡妇在桥头及流民聚集处张贴告示,言明招募修渠壮丁及教授编织之事。起初,流民们将信将疑,待见到真有热腾腾的饭食和实实在在的粮食发放,顿时踊跃报名。精壮男子被编入修渠队伍,由村中熟悉水渠的老农带领,划分区段,开始清淤掘土。工地上号子声起,虽面容憔悴,但为了那每日二斤活命粮,无人惜力。
而村中祠堂的廊下,则成了另一番景象。孙婆婆带着几个本村老妪,耐心地教导着几十名流民中的妇人、老者如何搓绳、如何编底、如何收边。粗糙的手指在麻绳草梗间穿梭,起初生疏,渐渐熟练。一堆堆稻草、麻绳化为一双双虽粗糙却结实的草鞋,一张张厚实的草垫,一只只实用的筐篓。
工坊负责验收,按质按量登记。王寡妇则将这些东西运至桥市,设一专摊代售。桥市往来人多,这些价格低廉、实用的农家物件颇受欢迎,往往很快便能售罄。卖了钱,便按之前登记,一一发放给那些编织者。握着那来之不易的几枚铜钱,许多流民妇人眼中泛起了泪光。
水渠在一寸寸地变得深阔通畅,而流民们靠着自身的劳力,也得以有尊严地存活下来。村落周边,再不见流民滋事或哀鸿遍野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忙碌而充满希望的生机。
塘埂方向。 夕阳映照在已见清洌的渠水中。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渠畔高地。 浑浊的目光…… 缓缓掠过渠中劳作的身影, 掠过祠堂廊下那些编织的妇人, 又望向桥头那售卖草鞋的摊位。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混合了泥土气息与草绳摩擦声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工——……” 声音顿了顿, 似在衡量这劳动所换取的生存与尊严。 “…——代——…” “…——生——…”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积极救济与资源活化利用的深沉认知, 向下一点。 “…——实——!”
“工代生实——!!!”
声音落下。 他身影融入渠水反射的粼粼金光。 李青禾站在修葺一新的渠坝上, 看着畅通的流水。 一场潜在的危机, 化为了—— ……推——……动——……基——……建——……、……安——……定——……人——……心——……的——……双——……赢——……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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