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上,烽烟蔽日。
裴赫卿望着山下如蚁群般密集的西羯大营,刚毅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高马尾在戈壁风中猎猎作响,剑眉下的双目锐利如鹰。
\"将军,太子殿下...还是拒绝发兵。\"副将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裴赫卿沉默片刻,手指在粗糙的崖石上轻轻敲击:\"意料之中。殿下病重,北狄又突然参战,中路军确实分身乏术。\"
他转身面向麾下将领,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面孔:\"诸位,既然等不到援军,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众将精神一振,齐齐望向他。
裴赫卿拔出佩剑,在沙地上划出敌军部署:\"西羯虽有三万之众,但犯了三个错误:其一,兵力过于集中在前沿,后勤辎重营设在山谷深处,防备松懈;其二,以为我们只会死守,想不到我们敢主动出击;其三...\"
他剑尖重重点在沙盘某处:\"他们的水源只有一处,就在大营后方三里处的绿洲。\"
校尉张贲恍然大悟:\"将军是要...\"
\"声东击西。\"
裴赫卿唇角勾起冷峻的弧度,\"今夜子时,你率两千人马从东侧佯攻,制造大军突围的假象。我亲率五百精锐,绕道西侧峭壁,直取敌军粮草。\"
\"五百人?太冒险了!\"副将急道。
\"兵贵精不贵多。\"裴赫卿目光坚定,\"西侧峭壁险峻,正是敌军防守最薄弱处。五百人目标小,行动快,足够完成突袭任务。\"
他环视众将:\"记住,此战不求歼敌,只要烧毁粮草,动摇军心。待敌军自乱阵脚,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子时将至,月隐星稀。
裴赫卿亲自挑选的五百精锐集结在峭壁之下,人人黑衣劲装,背负火油,腰佩短刃。
\"记住,行动要快,下手要狠。\"裴赫卿压低声音,\"得手后以三声鹰啸为号,立即撤退,不可恋战。\"
他率先攀上峭壁,身手矫健如猿。五百将士紧随其后,在夜色中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下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谷底时,东侧突然杀声震天——张贲率领的佯攻部队准时发动了进攻。
西羯大营顿时一片混乱,大批军队向东侧集结。
\"天助我也!\"裴赫卿眼中精光一闪,\"行动!\"
五百精锐如离弦之箭,直扑西羯后勤大营。
沿途遇到的巡逻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迅速解决。
\"分头行动!\"
裴赫卿一声令下,将士们分成数队,将火油泼洒在粮草堆上。
就在点火的前一刻,裴赫卿突然举手示意暂停。他仔细观察着粮草堆放的位置,眉头微蹙:\"不对...\"
副将不解:\"将军?\"
\"你们看,\"裴赫卿指向粮堆的布局,\"这些粮草摆放整齐,却太过密集。若是我们贸然点火,火势虽大,却容易被分割扑灭。\"
他略一思索,立即改变计划:\"重新部署!每十人一队,分散点火,重点烧毁他们的炊事营和草料场。没有草料,战马就无法作战!\"
这一临机决断,成了今夜行动的关键。
“哎你看,那是什么?
西羯守卫定睛一看:“不好!救火!粮草!
当冲天火光在西羯大营各处同时燃起时,刚刚被东侧佯攻吸引注意力的西羯军才意识到中计。
然而为时已晚,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后勤区域陷入一片火海。
\"撤!\"
裴赫卿发出三声鹰啸,五百将士迅速按预定路线撤退。
回望身后冲天的火光,裴赫卿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把火,至少能烧掉西羯大军三日的粮草。
三日后,八月五日,鹰嘴崖大捷的战报传至中军大营。
李承鄞卧在病榻上,听着战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好!裴赫卿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军医正在为他诊脉,闻言轻声提醒:\"殿下还需静养,不可过于激动。\"
李承鄞挥挥手,强撑着坐起:\"裴将军以寡敌众,不但守住鹰嘴崖,还重创敌军后勤,此等大功,岂能不喜?
\"传令,犒赏鹰嘴崖守军,孤自会上疏陛下,回京受赏!
待传令兵退下,军医才低声道:\"殿下,您的病体未愈,更兼忧思过度,需要好生调理才是。\"
李承鄞苦笑:\"如今战事吃紧,本王如何能安心养病?\"
他望向帐外,目光深邃。裴赫卿的捷报像一剂良药,让他精神稍振,也让他开始反思此前的决策。
当夜,李承鄞不顾病体,再次召集众将。
\"诸位,此前是本王失察。\"
他开门见山,声音虽虚弱却坚定,\"北狄参战,战局已变,我们必须调整部署。\"
姜晏珩站在众将之首,面色平静,仿佛前日的争执从未发生。
李承鄞指向沙盘:\"根据最新情报,北狄主力三万骑兵,真正的目标不是赵朔的北路军,而是中路军侧翼。\"
他看向姜晏珩:\"姜将军,命你部即刻调整防线,重点防备北狄骑兵突袭。高长胤。\"
\"末将在!\"
\"着你率左军精锐,在玉门关外设伏,专门对付北狄骑兵。他们擅长野战,我们就用阵法克制。\"
\"贾敬义。\"
\"末将在!\"
\"前军继续强攻阳关,但要改变策略,以消耗敌军有生力量为主,不必急于破城。\"
最后,他看向赵朔:\"赵将军,北路军改为游击战术,不断骚扰北狄后方,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这一连串的部署,显示出李承鄞虽然病重,但军事眼光依然毒辣。众将领命,各自准备。
姜晏珩临走前,深深看了李承鄞一眼:\"殿下保重身体。\"
李承鄞微微颔首,待众将退去后,才疲惫地靠在榻上。
军医奉上汤药,他一口饮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稍稍清醒。
与此同时,西羯大营中,阿史那贺鲁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三万大军看不住一个鹰嘴崖!
他一把掀翻案几,狼目圆睁,\"粮草被烧,战马断料,你们让本王如何向父王交代!\"
将领们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
\"殿下息怒。\"
老将阿史德硬着头皮道,\"澧朝人狡诈,裴赫卿更是悍勇。当务之急是尽快从后方调运粮草...\"
\"调运粮草?\"
阿史那贺鲁冷笑,\"来得及吗?北狄那边已经在催了,说好的三面合击,现在南路迟迟不能突破,他们都要打退堂鼓了!\"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殿下,澧朝中路军调整部署,北狄左贤王派人来问,原定的合击计划是否照常进行?\"
阿史那贺鲁面色阴沉,良久才道:\"告诉耶律宏,再给本王五天时间。五天内,必破鹰嘴崖!\"
而在北狄大营,左贤王耶律宏听着探马的回报,若有所思。
\"李承鄞病重,却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精准的部署...此人不简单啊。\"
他捻着胡须,\"传令下去,暂缓进攻,先看看西羯那边的进展。\"
副将不解:\"王爷,我们不是与西羯有约在先?\"
\"约定?\"
耶律宏嗤笑,\"战场上只有利益,没有约定。若是西羯连个鹰嘴崖都拿不下,我们何必为他们火中取栗?\"
战争的天平,因为裴赫卿的一场胜仗,开始发生微妙的倾斜。
而在鹰嘴崖上,裴赫卿望着重新集结的西羯大军,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但他无所畏惧。
\"传令各营,抓紧休整。\"
他对副将道,\"西羯很快就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告诉将士们,太子殿下已经调整全局部署,只要我们再坚持几日,胜利必属于澧朝!\"
将士们的欢呼声响彻鹰嘴崖。裴赫卿转身望向远方,剑眉下的目光坚定如磐石。
这一战,他要让西羯人记住:澧朝的将士,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投降。
西羯大营中,冲天的黑烟尚未完全散去,烧焦的粮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阿史那贺鲁站在一片狼藉的粮草场前,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三万石粮草...整整三万石粮草!\"
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五千草料!裴赫卿...好一个裴赫卿!\"
将领们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老将阿史德硬着头皮道:\"殿下息怒,我们已经紧急从后方调运...\"
\"调运?\"
阿史那贺鲁猛地转身,狼目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从且末调粮至少要十天!十天!你告诉本王,这十天将士们吃什么?战马吃什么?\"
他一脚踢翻旁边烧得焦黑的木桶,暴怒的声音在整个营地回荡:\"三万大军,被区区五百人烧了粮草!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
突然,他拔出腰间弯刀,狠狠劈向旁边半截烧焦的梁柱:\"裴赫卿!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当夜,阿史那贺鲁亲自率领一队亲兵,快马加鞭赶往北狄大营。
北狄左贤王耶律宏正在帐中饮酒,见阿史那贺鲁满脸怒容地闯进来,不由得挑眉:\"王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裴赫卿烧了我军粮草。\"
阿史那贺鲁咬牙切齿,\"我要你立即发兵,与我合击鹰嘴崖!\"
耶律宏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殿下,我们当初的约定是,待你攻破鹰嘴崖后,我部才从北线发动总攻。现在嘛...\"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阿史那贺鲁知道这是要加价,强压怒火:\"你要什么?\"
耶律宏笑了笑,起身走到地图前:\"原本说好的,打下北庭后,伊州以北归我。现在...我要整个伊州,包括伊州河谷的牧场。\"
\"你!\"
阿史那贺鲁怒目圆睁,\"伊州河谷是我西羯最肥美的牧场!\"
\"那殿下就自己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吧。\"耶律宏作势要送客。
\"等等!\"阿史那贺鲁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狠厉,\"好,伊州归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指着地图上的鹰嘴崖:\"我要裴赫卿的人头。破城之后,我要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制成酒器!\"
耶律宏闻言大笑:\"痛快!就依殿下所言!\"
两人歃血为盟后,阿史那贺鲁仍未解恨。他盯着跳动的烛火,突然道:\"光是如此,还不够。\"
耶律宏挑眉:\"殿下还想加什么赌注?\"
阿史那贺鲁从怀中取出一枚狼头令牌——这是西羯王族的信物,见令牌如见王子本人。
\"这是我西羯王族的狼符。\"
他将令牌重重拍在案上,\"若三日内攻不下鹰嘴崖,此符归你。凭此符,你可调动我西羯边境三万守军!\"
耶律宏眼中精光大盛。西羯边境三万守军,这可是天大的赌注!
\"殿下这是要玩命啊...\"他缓缓拿起狼符,在手中把玩。
阿史那贺鲁冷笑:\"怎么?左贤王不敢接?\"
耶律宏猛地将狼符握在手中:\"好!既然殿下有此豪情,本王奉陪到底!\"
他同样取出一枚鹰形金印:\"这是我北狄左贤王部的兵符。若三日内殿下攻下鹰嘴崖,凭此印,我可为你调动五万铁骑,助你直取敦煌!\"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中却满是杀机。
阿史那贺鲁离开北狄大营时,已是深夜。亲兵队长忍不住问道:\"殿下,赌注是否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阿史那贺鲁斩钉截铁,\"裴赫卿必须死!鹰嘴崖必须破!\"
他望着远方黑暗中鹰嘴崖的轮廓,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传令下去:宰杀伤马,每人每日口粮减半。告诉将士们,破城之后,城内粮草财物,任凭取用!\"
\"这...\"
亲兵队长面露难色,\"恐怕军心会乱...\"
\"乱?\"
阿史那贺鲁冷笑,\"就是要让他们乱!饥饿的狼群才最凶狠!告诉将士们,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
这道残忍的命令很快传遍西羯大营。
起初还有将领反对,但当饥饿真正来袭时,士兵们的眼睛渐渐红了。
而在鹰嘴崖上,裴赫卿很快察觉到了敌军的异常。
\"将军,西羯营中今日宰杀了数十匹战马。\"哨探回报,\"而且他们的攻势更加疯狂了,简直...简直像是不要命一样。\"
裴赫卿皱眉望着山下如同疯狼般的西羯士兵,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传令各营,加固工事,准备迎接更猛烈的进攻。\"
他沉声道,\"西羯人...这是要拼命了。\"
副将担忧地问:\"将军,我们能守住吗?\"
裴赫卿握紧剑柄,目光坚定:\"守不住也要守。告诉将士们,我们多守一日,太子殿下在中路就多一分胜算。\"
他望向北方,那里是北狄大营的方向。直觉告诉他,西羯突然如此疯狂,必定与北狄有关。
而此时的北狄大营中,耶律宏正把玩着那枚西羯狼符,对副将笑道:\"传令下去,让儿郎们做好准备。三日后,不论西羯是否破城,我们都有一场大仗要打。\"
\"王爷的意思是?\"
\"阿史那贺鲁若胜,我们按约定出兵;若败...\"耶律宏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这狼符就是我们的了。届时趁西羯元气大伤,我们正好可以多占些地盘。\"
战争的赌注已经加码,而鹰嘴崖上的裴赫卿和他的将士们,即将面对更加残酷的考验。
风卷黄沙,战鼓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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