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裴绾宁独坐闺房,手中捧着一个紫檀锦匣。
匣中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这是去年兄长裴赫卿出征前,特意请京城最好的玉匠为她打造的及笄礼。
兄长爽朗的笑语犹在耳畔,可如今...
纤指轻抚过温润的玉簪,裴绾宁的眼中泛起薄雾。
她缓缓取出玉簪,对镜比在发间。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忧思。
\"小姐...\"贴身侍女云袖轻声走近,为她披上一件外衫,\"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裴绾宁没有回头,依旧望着镜中的自己:\"云袖,你说...女子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活?
云袖在她身旁跪下:\"小姐何出此言?\"
\"你看姜家姐姐,\"裴绾宁轻声道,\"未出阁时是何等恣意飞扬?如今成了太子妃,连笑都要斟酌分寸。还有袁家姐姐,明明才华横溢,却要被婆母处处掣肘...\"
她放下玉簪,声音愈发低沉:\"我常想,若我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或许还能觅得一个知心人,过些平淡日子。可偏偏...我是裴家的女儿。\"
云袖握住她微凉的手:\"小姐莫要忧心,侯爷和夫人定会为您谋划...\"
\"正是因为他们为我谋划,我才更不能任性啊。\"
裴绾宁苦笑,\"爹爹在朝中如履薄冰,兄长在沙场生死未卜。我若拒了这门亲事,岂不是让整个裴家为难?
“况且人人都说陛下赐婚是天恩,是最好的差事,成为皇妃飞上枝头,可是我倒不那么觉得,不是说只有愿意的才是最好的吗?
“可是,当哥哥孤军奋战的消息传来,我的心不免刺痛,男儿志在四方,大军突围也不愿降,皇上对裴家才另眼相看,倘若我这个时候给哥哥找麻烦,就算立了功哥哥也…
云袖抬起头,目光坚定:\"小姐既然已经决定,奴婢必当生死相随。您嫁到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
裴绾宁终于转过身来,眼中带着感动:\"你可知道皇室深似海?这一去,怕是再难有如今的逍遥自在了。\"
\"奴婢不怕。\"
云袖语气坚决,\"自小奴婢就跟着小姐,小姐待奴婢亲如姐妹。别说皇室,就是刀山火海,奴婢也愿意陪您闯。\"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况且...小姐聪慧,定能在深宫中闯出一片天地。奴婢虽愚钝,但也懂得察言观色,定能助小姐一臂之力。\"
裴绾宁轻轻握住云袖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好云袖,有你这番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她重新拿起那支玉簪,目光渐渐坚定:\"你说得对,既然躲不过,就要坦然面对。我裴绾宁身为将门之后,岂能畏首畏尾?\"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侯府的回廊下灯笼摇曳,一如她此刻摇曳却不肯熄灭的心志。
\"哥哥常说,战场上最重要的不是武艺,而是心志。\"她轻声自语,\"如今我要去的,是另一个战场。没有刀光剑影,却更加凶险。\"
云袖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小姐一定会赢的。\"
裴绾宁忽然转身,眼中闪着决然的光:\"云袖,去把我的琴取来。\"
\"小姐要抚琴?这么晚了...\"
\"我要练一曲《破阵乐》。\"
裴绾宁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三日后进宫,我要让太后看看,裴家的女儿,不只会女红刺绣。\"
云袖会意,连忙取来古琴。
月色如水,琴音铮铮。裴绾宁端坐琴前,十指翻飞。不再是往日温婉的《春江花月夜》,而是金戈铁马的《破阵乐》。
琴声激越,如万马奔腾。她在琴音中寻找着勇气,也在琴音中下定决心——
既然要嫁,就要嫁得风风光光;既然要入皇室,就要站稳脚跟。
为了裴家,为了兄长,更为了不辜负自己这一生。
曲终,余音袅袅。裴绾宁轻抚琴弦,对云袖微微一笑:
\"记住,从今日起,我们主仆二人,要在这深宫之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夜色更深,但裴绾宁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那支白玉簪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默默见证着一个少女的成长与抉择。
镇国公府西北角的落雪斋内,云落雪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八月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自姜保宁大婚后就深居简出的女子,此刻眼中却闪动着久违的精光。
\"母亲,这样真的可行吗?\"十二岁的姜少卿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手中捏着一封刚写好的请安帖。
云落雪接过帖子,仔细检查着字句,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自然可行。你不是想长姐了吗?你长姐最是疼你,见到你的字迹,定会心生欢喜。\"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神却飘向窗外东宫的方向。
那个她暗中窥视了多年的位置,如今似乎又有了触碰的可能。
帖子是以姜少卿的口吻写的,字迹稚嫩却工整:
\"少卿叩请长姐金安。近日读《女诫》有所悟,然不解'柔顺'与'懦弱'之别,望长姐得暇指点。另,母亲身子日渐沉重,太医说产期就在这几日,常念叨着长姐...\"
云落雪在最后添上了自己的附言,语气谦卑而恳切:
\"妾云氏顿首。少卿年幼无知,若有失仪之处,还望太子妃娘娘海涵。妾临盆在即,每每思及先夫人教诲,感念万分。若娘娘得闲,盼能指点少卿一二,妾感激不尽。\"
她特意提到了先夫人李芷宁——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如今却成了她接近姜保宁最好的借口。
云落雪把信件折好,印上火漆,上面写着“太子妃亲启”便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东宫了,镇国公府距离皇城不过几里,半天时间信件便到了东宫。
东宫承恩殿内,姜保宁拿着这封意外的请安帖,指尖在\"先夫人教诲\"四字上轻轻摩挲。
\"情客,\"她轻声唤来心腹宫女,\"你觉得云姨娘突然递帖子来,所为何意?\"
情客谨慎地回道:\"云姨娘临盆在即,许是想要为二小姐铺路。\"
姜保宁冷笑:\"你也看出来了?姨娘的心是好,只不过少卿才十二岁,着实有些太心急了。
\"去备些补品和衣料,以少卿的名义送回府去。\"
姜保宁吩咐道,\"再带句话:让云姨娘好生养胎,少卿的婚事,我自会留心。\"
就在请安帖送出的同时,尚书府内,卢秉权正在书房中踱步。
\"云落雪那边已经动起来了。\"
他对心腹幕僚低声道,\"只要她能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雪晴入东宫的事就好办多了。\"
幕僚迟疑道:\"可是大人,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一往情深,恐怕...\"
\"正因为情深,才更好下手。\"
卢秉权冷笑,\"若是太子妃'主动'为太子纳妾,太子岂会拒绝?\"
他取出一封信函:\"把这个交给云姨娘。告诉她,只要她助雪晴入东宫,将来少卿的婚事,本官定会全力相助。\"
镇国公府内,云落雪收到卢秉权的密信,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母亲,\"姜少卿不安地问,\"长姐会喜欢那些礼物吗?\"
云落雪慈爱地笑了笑:\"你长姐最是疼你,自然会喜欢。\"
\"还要再等等...\"她喃喃自语,\"等太子登基,等我的儿子出世...\"
次日,姜保宁的回礼送到镇国公府。都是上好的补品和衣料,还有给姜少卿的几本诗书。
\"太子妃娘娘说了,让姨娘好生养胎。\"情客微笑着传话,\"二小姐的婚事,娘娘会留心的。\"
云落雪恭敬地行礼:\"劳太子妃娘娘挂心,妾感激不尽。\"
两人面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言语间尽是客套。
但在目光交汇的刹那,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试探与防备。
送走情客后,云落雪扶着腰慢慢走回内室。
她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姜保宁坐在回东宫的轿辇上,轻轻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阳光透过轿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正如她此刻的心境,在亲情与仇恨之间,在怀疑与证据之间,艰难地寻找着平衡。
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注定不会轻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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