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指尖的伤口已经包好,布条缠得严实,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指节。她站在政事殿外,听见里面传来北狄使团首领低沉的声音,字句清晰,语气恭敬。
她推门而入。
朝臣分列两侧,裴砚坐在上方,神色未动。北狄使团首领跪在殿中,双手托着一封黄绢文书,背脊挺直。他披着玄色貂裘,肩头落了一层薄灰,像是刚从马背上下来就进了宫。
“大周皇帝陛下,北狄可汗遣臣奉书,愿停战息兵,重开边市,两国通商,永结盟好。”
礼部官员上前接过文书,呈到御前。裴砚没有立刻看,只问:“你们可汗,为何此时求和?”
“边境连年征战,百姓困苦。我主不忍见子民流离,故遣使请和,望陛下宽仁。”
裴砚沉默片刻,将文书递给身旁内侍:“念。”
内侍展开黄绢,逐字读来。内容与方才所述一致,措辞谦卑,无一处逾矩。
沈知微立于侧位,目光落在那使臣脸上。他低头垂手,姿态恭顺,可眉心有一道细纹始终未松。她不动声色,闭了下眼。
心镜启动。
三秒之内,一个声音撞进脑海——“此信必达,前路已开”。
她睁眼,指尖微微收紧。
这不是一个普通使臣该有的念头。这不像求和,倒像完成任务。
她压住心头震动,面上依旧平静。裴砚扫了她一眼,察觉她站姿略紧,却未多言。
朝会散后,北狄使团被安置在鸿胪寺驿馆,文书交由内阁审议。沈知微没走远,径直去了勤政殿东阁。她需要看到那封国书的副本。
半个时辰后,心腹女官送来誊抄本。她翻至末页,发现火漆印下方有一处极细微的凸起。她用银针轻轻刮开,纸面裂开一道缝隙,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小笺。
上面是北狄古文,她看不懂。
但她知道谁看得懂。
谍网女官半个时辰内赶到,一身黑衣,脸上蒙着轻纱。她接过小笺看了一眼,瞳孔微缩。
“这是密语。”她低声说,“意思是‘旧主血脉尚存,龙鳞为证’。”
沈知微盯着她:“哪一脉的旧主?”
“前朝皇族。”女官抬头,“而且……这信角有个印记。”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拓片,放在桌上。那是一枚蟠龙私印,线条扭曲,形制古老。
“我在北方查探多年,见过这个印。它出现在三份前朝余党联络的密件上。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礼部尚书私藏的账册夹页里。”
沈知微看着那拓片,手指慢慢抚过边缘。
一样的印。
礼部案还没查完,赃款去向仍有缺口。当时她以为是贪墨分流,现在看来,或许另有用途。
有人用朝廷的钱,养着前朝的根。
她抬眼:“你能确认吗?”
“能。”女官点头,“不仅印一样,连刻痕走向都一致。这种私印,每一枚都有独特划痕,就像人的指纹。这张笺上的划痕,和账册上的完全吻合。”
屋内静了下来。
这意味着,北狄使团带来的密信,和大周内部某个高官有关。而这个人,很可能参与了礼部贪腐案,甚至更深。
沈知微把小笺重新封好,放入铁盒。“这事不能声张。”
“我知道。”女官收起拓片,“我会继续盯住使团随从,看他们有没有私下传递消息。”
“小心行事。”沈知微说,“别让他们察觉。”
女官点头,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夜宴开始时,沈知微坐在裴砚身边。席间歌舞升平,北狄使臣被安排在偏席,举止得体,饮酒不多。他始终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御座方向。
裴砚举杯示意,命人赐酒。使臣起身谢恩,双手接杯,一饮而尽。
沈知微没碰面前的酒。
她一直在观察那人的眼神。他喝完酒后,嘴角有极短的一瞬扬起,快得几乎看不见。不是感激,也不是放松,而是一种……确认。
像是完成了某件事。
宴至中途,她借口更衣离席。裴砚看了她一眼,没拦。
她在偏殿等了不到一刻钟,裴砚跟了出来。
“有事?”他问。
“我想再看一遍那份国书原件。”
裴砚皱眉:“内阁已经审过,没问题。”
“我不是怀疑内容。”她说,“是怀疑它怎么来的。一个常年打仗的部落,突然愿意低头通商,理由太单薄。而且他们的使臣……眼神不对。”
“怎么说?”
“他说‘愿永结盟好’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此信必达’。”
裴砚脚步一顿。
他知道她的心镜系统。虽不知原理,但信她所言。
“你确定?”
“三秒心声,不会错。”
裴砚沉默片刻,挥手召来近侍:“去内阁取国书原件,送到东暖阁。”
两人并肩走向内廷。路上,沈知微低声说:“我还让人查了密信残笺,上面有前朝私印,和礼部账册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裴砚停下脚步。
“你是说,有人借北狄之手,把前朝势力重新送进来?”
“不止是送进来。”她看着他,“是已经在里面了。礼部案不是孤立的贪腐,它可能是更大计划的一部分。钱流向了不该去的地方,而那个人,可能还在朝中。”
裴砚眼神冷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权限?”
“彻查使团所有文书往来,包括驿馆进出记录。另外,我要调阅礼部案所有未公开的附件,尤其是涉及边贸采买的那一部分。”
“可以。”他说,“但动作要小。现在边境不稳,若贸然翻出前朝旧事,容易激起动荡。”
“我明白。”她点头,“我会查,但不会打草惊蛇。”
到了东暖阁,国书原件很快送来。沈知微亲手拆开火漆,仔细检查每一页纸张、墨迹、折痕。她在第三页背面发现一处极淡的水渍,像是曾被湿布擦拭过。
她取来温水,轻轻敷在上面。
一行极细的小字浮现出来——仍是北狄古文。
谍网女官再次被召来,辨认后脸色变了。
“这是一段坐标。”她说,“指向燕山以北的一处废弃军堡。那里曾是前朝边防驻地,后来荒废了。但现在……有人在那里重建营地。”
“多久了?”
“至少三个月。”
沈知微把那页纸翻过来,指着角落的私印。
“这个印,是谁能用?”
女官摇头:“只有两个地方有过记录。一个是前朝宗室秘库,另一个……是先帝登基时销毁的一批伪诏文书。”
沈知微明白了。
这个印,本该绝迹。但它出现了两次——一次在贪官的账本上,一次在敌国使臣的密信里。
说明有人保存了原印,或者复制了它。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她把所有证据并排摆在桌上:国书副本、密笺拓片、账册印痕、新浮现的坐标文字。
四样东西,围成一个圈。
中间空着的名字,还没有填上。
裴砚站在桌前,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觉得,这件事背后是谁?”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敢肯定,他穿着朝服,走在宫里,没人觉得奇怪。”
裴砚冷笑一声。
“那就查。你主查,我掩护。但记住,别让风声漏出去。”
“我不会。”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
“沈知微。”
“在。”
“下次用系统,别在朝堂上太频繁。有人会注意。”
“我知道。”
他走了。殿内只剩她一人。
烛火跳了一下。
她坐回案前,翻开礼部案卷宗的附件目录。手指在一排名字上滑动,最终停在一个被划掉的采买官职上。
“户部协理员外郎,王仲衡。”
这个名字,在原始账册上有签名,但在正式备案名单里,查无此人。
她提笔写下三个字——查此人。
窗外,星河横贯。
远处驿馆中,北狄使臣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只香炉。香已燃尽,灰烬堆成一个小丘。
他伸手,将灰抹平,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轻轻压进灰里。
片刻后,他吹灭灯,屋里陷入黑暗。
喜欢读心皇后:庶女逆袭凤鸣九天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读心皇后:庶女逆袭凤鸣九天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