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火那场惊世骇俗、沦为全戍垒笑柄的“首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江辰的预料。一连数日,戍垒里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离不开“第十火的猴戏”和“疯子火长江辰”。嘲笑声、鄙夷声、幸灾乐祸声不绝于耳,压得第十火的士卒几乎抬不起头,每次出操都如同游街示众,那份刚被江辰用铁血手段强行注入的些许服从和秩序,在巨大的屈辱感冲击下,又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然而,在这片几乎一面倒的嘲讽浪潮中,却也有极少数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比如,隐匿在望楼阴影中,全程目睹了训练过程的校尉周卓。他并未如旁人那般觉得可笑,反而在江辰那看似荒唐无意义的动作里,隐约看到了一种极其严酷的、旨在压榨人体极限、锤炼绝对服从性的内核。这绝非普通的胡闹。那江辰,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折磨手下立威?还是另有所图?周卓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消,反而更浓了几分。他按捺住直接插手干预的冲动,决定再观察一番,看看这出“猴戏”最终会演变成何种模样。
而另一个人,则完全被嫉恨和怨毒蒙蔽了双眼,只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机会”。
王麻子。
听着侯三每日兴高采烈地汇报第十火如何出丑、如何被万人嘲笑,王麻子初始确实感到了病态的畅快。但很快,这种畅快就被更深的焦躁和不安所取代。
因为江辰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在嘲笑声中崩溃、放弃,或是被愤怒的士卒推翻。那个小杂种,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顶着全垒的唾骂,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继续着他那套诡异的操练!而第十火那帮废物,尽管怨气冲天,尽管疲惫欲死,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抗!依旧咬着牙,在那小杂皮的皮鞭(无形的)下,做着那些可笑的动作!
这不对劲!
这绝不是简单的丢人现眼!那小杂皮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进一步收紧他对第十火的掌控!他在磨灭那些废物的最后一丝反抗意识,将他们彻底变成只听从自己命令的傀儡!
一想到江辰可能真的在那堆破烂中建立起一支如臂指使、哪怕战斗力依旧低下却绝对服从的力量,王麻子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再加上江辰身上那始终未解的“天雷”之谜…让他寝食难安。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小子在嘲笑声中悄然积蓄力量了!必须趁他羽翼未丰,彻底将他踩死!
直接动手风险太大,校尉的态度暧昧不明。最好的刀,永远来自上方。
王麻子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一个恶毒的计划迅速成型。他要利用这次“操练风波”,给江辰上点眼药,在校尉心里埋下一根刺,一根足以致命的刺!
他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号衣(虽然被革职,但多年积威犹在,寻常士卒也不敢对他不敬),又从床铺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成色还算不错的银镯子——这是以前克扣军饷时私藏下来的——揣进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惯有的、略带谄媚却又带着几分“老兵忧心”的复杂表情,朝着校尉周卓处理军务的队正营房走去。
营房外,两名亲兵拦住了他。
“王勇?你来做什么?”亲兵认得他,语气不算客气。
王麻子(王勇)连忙躬身,脸上挤出忧虑沉重的神色:“两位军爷,烦请通禀校尉大人一声,就说…就说原队正王勇,有要事禀报,事关…事关戍垒安危和军心稳定…”
亲兵对视一眼,有些犹豫。王麻子趁机悄悄将那个银镯子塞进其中一名亲兵手里,低声道:“一点小意思,给弟兄们打点酒喝…实在是事情紧急…”
那亲兵掂量了一下镯子,脸色稍霁,低声道:“等着。”转身进了营房。
不多时,亲兵出来:“校尉大人让你进去。”
王麻子心中一喜,连忙整理了一下表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营房。
周卓正坐在案几后,看着一份简陋的边境舆图,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问道:“王勇?你有何事禀报?戍垒安危?军心稳定?”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麻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沉痛万分:“大人!卑职…卑职虽戴罪之身,本不该多言,但眼见军中生出怪事,心忧如焚,寝食难安,思来想去,不得不冒死前来禀报大人!”
“哦?什么怪事?”周卓依旧没有抬头,手指在舆图上轻轻划过。
“就是…就是那新晋火长江辰!”王麻子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语气激动起来,“大人您可知他近日在第十火做些什么?他不行正法,不练厮杀,整日驱使那些士卒做些…做些如同巫蛊傩戏般的诡异动作!引得全垒兵卒围观嘲笑,军纪涣散,人心浮动啊大人!”
周卓的手指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王麻子一眼:“此事,本尉略有耳闻。练兵之法,各有不同,或许…江火长另有深意?”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未肯定也未否定。
王麻子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更加悲愤:“大人明鉴!若真是练兵,卑职岂敢多言?可那江辰所为,实在匪夷所思!令士卒如禽兽般扑跃跳动,状若疯魔!这哪里是练兵?这分明是…分明是蛊惑人心,败坏军纪!第十火那些士卒,如今对他畏之如虎,令行禁止,却非出于敬服,而是源于恐惧!长此以往,第十火恐非朝廷之兵,乃成他江辰私兵矣!”
他刻意将“私兵”两个字咬得极重。
周卓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私兵?王勇,你可知构陷同袍,是何罪过?”
王麻子吓得一哆嗦,连忙磕头:“卑职不敢!卑职绝非构陷!大人!那江辰来历不明,行为诡异,先前烽燧之事就疑点重重!如今又行此妖异之事,不得不防啊!卑职是怕…怕他仗着些许功劳,心生骄狂,更怕他…他暗中习练什么邪法妖术,意图不轨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周卓的表情,见对方沉默不语,只是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稍稍快了些,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趁热打铁:
“大人!非是卑职心胸狭隘,排挤同僚!实在是为了戍垒安危着想!如今北蛮虽暂退,但威胁未除,若此时军心不稳,内部生乱,后果不堪设想!那江辰所为,已引得议论纷纷,士卒们无心操练,皆去看那‘猴戏’,若此时蛮子来袭,如何是好?”
“再者,”王麻子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神秘阴森,“卑职还听闻…那江辰近日时常独自一人,借口巡查或拾柴,离开大队,行为鬼祟,不知所踪…他…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是否在暗中进行那‘天雷’妖法?大人,不可不察啊!”
这一连串的谗言,如同毒液般注入空气。王麻子巧妙地将“操练风波”、“军纪涣散”、“人心浮动”、“私兵嫌疑”、“妖法疑云”以及“行为鬼祟”所有这些或真或假、或夸大或扭曲的信息编织在一起,层层递进,直指江辰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核心!
营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周卓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嗒…嗒…嗒…每一声都敲在王麻子紧绷的心弦上。
良久,周卓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所言,本尉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王麻子有些不甘心,抬头急切道:“大人!那江辰…”
“够了。”周卓打断了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王勇,你如今是戴罪之身,当思己过,戴罪立功。军中事务,本尉自有分寸。退下吧。”
王麻子心中一凉,知道不能再多说,只得磕了个头,悻悻道:“是…卑职告退…卑职一片忠心,皆为大人,为戍垒…”
他低着头,倒退着出了营房。
直到走出很远,王麻子脸上的谄媚和忧惧才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冷笑。
虽然校尉没有立刻表态,但他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他那番话,尤其是“私兵”和“妖法”、“行为鬼祟”这几句,绝对说中了周卓心中最深的忌讳!
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容忍一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还能私自掌控部队的下属!
周卓现在不动,只是在权衡,或者在等待更确凿的证据。
但只要怀疑一旦产生,距离清算就不远了!
“江辰…小杂种…我看你还能嚣张几天!”王麻子回头望了一眼第十火的方向,眼中满是怨毒和期待,“等校尉大人彻底厌弃了你,老子一定要亲手把你剁碎了喂狗!”
他仿佛已经看到江辰被拿下问罪、凄惨死去的模样,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着向自己的破窝棚走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队正营房内,周卓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第十火操练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明。
“私兵…妖法…行为鬼祟…”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王勇啊王勇,你这点挑拨离间的心思,本尉岂会不知?”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幽深,“你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江辰…你最好真的只是在练兵…”
“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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