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的谗言,如同投入深潭的毒饵,并未立刻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水下本就涌动的暗流变得更加冰冷彻骨。校尉周卓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既未对江辰的“怪异”操练加以斥责,也未对王麻子的“忠心”予以嘉奖,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江辰心知肚明,周卓的耐心和好奇都是有限的。那日望楼上的窥视,王麻子的进谗,都意味着无形的绳索正在缓缓收紧。他必须更快,更快地让第十火形成战斗力,更快地积蓄自己的力量。
然而,命运的刁难,总是比预想的来得更早,更凶狠。
就在第十火的士卒们几乎要习惯每日那令人羞耻却又无法反抗的“猴戏”操练,身体在极度的酸痛与疲惫中开始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韧性时,一道冰冷的命令,如同终年不化的寒冰,径直砸向了第十火。
传令的并非普通兵卒,而是周卓身边那名面容冷硬、眼神锐利的亲兵队正。他直接闯入第十火那刚刚结束操练、众人正瘫倒在地喘息如牛的窝棚前,目光如同刮骨钢刀般扫过满地“烂泥”,最后定格在唯一站着的江辰身上。
“校尉大人令!”亲兵队正的声音洪亮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喘息声,让窝棚内外变得死寂。
“据报,西北方向三十里外黑风峪一带,发现小股蛮族游骑活动迹象,意图不明,恐有窥探我军虚实之嫌。”
“着令:第十火火长江辰,即刻率本部人马,前往黑风峪区域侦察敌情。务必查明蛮骑数量、装备、动向,并尽可能捕捉活口或获取其信物、文书。限期——三日!”
“三日之内,无论成功与否,必须返回禀报!逾期不至,或情报有误致我军蒙受损失,军法从事!”
命令宣完,整个第十火窝棚前,连风声似乎都凝固了。
瘫倒在地的士卒们,脸上的疲惫和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无人色的苍白和极致的恐惧!
黑风峪?!
那是出了名的死亡地带!地势险恶,沟壑纵横,常年有狼群出没,更是蛮族小队渗透劫掠最喜欢走的路线之一!别说他们这支老弱病残组成的废物火,就是戍垒里最精锐的斥候队,去那种地方执行侦察捕俘任务,也是九死一生!
而且只给三天时间?往返六十里崎岖难行的山路,还要侦察、还要捕捉活口?!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哪里是命令?这分明就是借刀杀人!是要他们第十火全体去送死!
“大…大人!”一个兵痞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对江辰的恐惧,失声叫道,“那黑风峪…我们…我们怎么去得了啊!我们连匹驮马都没有!兄弟们饿得走路都打晃,怎么跟蛮子拼命啊!”
“是啊大人!求您回禀校尉大人!换…换别的队去吧!我们…我们不行啊!”另一个兵痞也哭丧着脸哀求。
狗娃和石头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刘三和刀疤脸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蛮子砍成肉泥的场景。连那个憨傻的大汉,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不安地低吼着。
赵铁柱猛地抬起头,独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亲兵队正那冰冷无情的眼神,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独臂紧紧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唯有江辰,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仿佛那道足以将任何人压垮的死亡命令,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他早就料到会有刁难,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直接,如此狠毒!周卓这一手,堪称绝杀!既是借蛮族的刀除掉他这个潜在的麻烦,也是对他的一种终极试探——若他真有秘密手段,此刻便不得不用出;若他没有,那便死在那黑风峪,一了百了,还能顺便消耗几个“废物”的口粮。
进退都是死路!
亲兵队正冷冷地扫过那些哀嚎求饶的士卒,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最后目光落在江辰脸上:“江火长,接令吧。校尉大人还特意嘱咐,第十火近日操练‘卓有成效’,正该于此等重任中检验成果,莫要让他…失望。”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如同冰锥般刺人。
江辰迎着他的目光,缓缓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卑职,江辰,接令!”
没有辩解,没有求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亲兵队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冰冷:“很好。即刻出发!祝江火长…马到成功!”
说完,他不再多看第十火众人一眼,仿佛他们已经是一群死人,转身大步离去。
他一走,第十火压抑的绝望瞬间爆发了!
“火长!不能去啊!那是送死!绝对是送死!”一个兵痞崩溃地大喊。 “校尉这是要我们死!他就是要我们死!”另一个捶打着地面,涕泪横流。 “呜呜…娘…我想我娘…”狗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刘三和刀疤脸眼神绝望地看着江辰,仿佛在问:这就是你带我们走的路?走向死路?
棚内一片愁云惨雾,绝望的哭泣和愤怒的咒骂交织在一起。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江辰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寒刀,缓缓扫过每一张绝望恐惧的脸。
“军令已下,嚎哭有用吗?求饶有用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战栗的力量,“不想去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我立刻以违抗军令、临阵脱逃之罪,斩其首级,正好省下一份口粮!”
这话如同冷水泼头,让所有人的哭嚎咒骂戛然而止。他们惊恐地看着江辰,看着他眼中那丝毫不似作伪的冰冷杀意,毫不怀疑他真的会立刻动手杀人!
违抗军令是死,去黑风峪也是死…但立刻死和可能晚一点死…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后者。
“既然没人想现在死,”江辰的声音依旧冰冷,“那就给我听好了!”
“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现在,所有人,立刻检查各自兵甲、鞋履!赵铁柱,你负责清点我们所有的口粮和饮水!狗娃,石头,去把窝棚里所有能用的绳索、引火之物收集起来!快!”
他的命令一道接一道,清晰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强行将众人从绝望的泥潭中拉扯出来。
求生的本能,加上对江辰积威的恐惧,让士卒们下意识地动了起来。虽然手脚依旧因为恐惧而颤抖,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混乱的崩溃。
江辰的大脑则在飞速运转。
黑风峪…地形复杂…蛮族游骑…侦察捕俘…三日时限…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致命的危险。
硬拼?毫无胜算。
常规侦察?时间不够,极易暴露。
他需要一种截然不同的方法。一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优势,弥补队伍劣势的方法。
他的优势是什么?超越时代的军事知识,对火药的应用,以及…这支队伍目前对他近乎绝对的(哪怕是恐惧下的)服从。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检查完毕,立刻出发!”江辰下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率先背上那口破锅和一小袋口粮,将那把锈蚀的腰刀挎好,然后拿起了那根从不离手的、看似普通的木棍。
第十火的士卒们,面如死灰,却也只能麻木地跟上。九个人,如同奔赴刑场的囚徒,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一片死寂和偶尔从其他营房传来的、混杂着同情、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黑山墩戍垒那沉重的大门。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拍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前路,是茫茫的、危机四伏的雪原和那条通往死亡之地——黑风峪的蜿蜒小路。
江辰走在最前面,背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坚定。
他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刁难,一场几乎必死的局。
但他更知道,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周卓想看他底牌尽出?王麻子想看他尸骨无存?
那就让他们看看!
看他是如何在这绝杀之局中,劈出一条生路!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目光投向西北方那乌云低垂、仿佛巨兽张口欲噬的黑风峪方向。
脚步,踏碎积雪,毅然决然。
第十火的第一次实战,竟就是如此地狱开局。
生机何在?
喜欢盖世悍卒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盖世悍卒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