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官宴应酬,虽游刃有余,却也难免有些腻烦。阮郁索性又换了便服,只带玄墨一人,信步走入一条临河的小街。街面不宽,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多是些经营文房、古玩、装裱的小铺,偶有茶寮,客人也多是一些看似清贫的文人或悠闲的老者。
他随意拣了一处看起来干净朴素的茶寮坐下,要了一壶普通的龙井。午后阳光透过竹帘,在桌面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河风带着水汽穿堂而过,总算驱散了些许闷热。
邻桌坐着两位老者,正在对弈,手边也放着茶水。他们并未留意到阮郁,自顾低声交谈着。
“……前日那篇《苔痕赋》,你可看了?”执白子的老者落下一子,问道。
执黑子的老者沉吟片刻,方才应子,摇头晃脑道:“看了,文笔是清丽的,意境也幽静,只是……格局终究小了些,终是闺阁眼光,难脱纤弱之气。”
“诶,话不能这么说。”白子老者不以为然,“小小娘子一介女流,能于寻常苔痕中见天地,已属难得。难道非要如男子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才算好文章?她那句‘空翠湿人衣,苔痕上阶绿’,细细品来,动静之间,禅意自现,岂是寻常堆砌辞藻可比?”
小小娘子?《苔痕赋》?
阮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又是她。这次听到的,似乎是她具体的作品。他不动声色,继续品茶,耳朵却留意着那边的对话。
“哼,禅意?老夫看是匠气。”黑子老者似乎颇为固执,“不过是些小聪明,偶得佳句罢了。比起栖霞先生早年那些针砭时弊、沉郁顿挫的篇章,终究是云泥之别。”
“栖霞先生是栖霞先生,苏小小是苏小小。”白子老者笑道,“凤栖梧桐,鱼游浅底,各有所长,何必强求一律?况且,听闻她于音律上的造诣,犹在诗文之上。那曲《雨荷》,据说连顾嬷嬷那般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言其已得‘弦外之音’。”
“顾嬷嬷?”黑子老者语气略带讶异,“她不是早已不收徒了?竟也肯为这苏小小开口?”
“此女确有过人之处吧。”白子老者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不过,性子似乎也孤清得很,等闲邀约都不应,只守着西泠桥畔那小院,与姨母相依度日。倒是个有主见的。”
两人不再谈论苏小小,转而议论起棋局。
阮郁慢慢饮尽杯中已微凉的茶水。茶寮偶闻,信息量却不小。他听到了她具体的诗句,听到了对她文风“清丽幽静”却“格局稍小”的争议,听到了她在音律上可能更高的评价,甚至听到了她“性子孤清”、“有主见”的侧面描述。
这些碎片,与他之前听到的“诗乐双绝”、“惊艳四座”等笼统赞誉结合起来,似乎让那个模糊的“才女”形象,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一个有着明确艺术偏好(清幽意境),拥有被顶尖人物(顾嬷嬷)认可的技艺,并且性格独立,不轻易迎合的年轻女子。
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开。心中对这位“苏小小”的好奇,又增了一分。但也仅此而已。才女他见得多了,有性格的也不少。这位苏小小,目前看来,不过是钱塘文人圈子里一个比较特别、争议与赞誉并存的话题人物。
至于那“弦外之音”究竟如何,那“孤清”背后是怎样的心性,他尚未觉得有迫切探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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