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发浓了。晨起时,阶前的白霜结得更厚,指尖触碰井栏,会激起一阵清晰的凉意。院角的凤仙花终于彻底开败,只余下深绿色的叶片在冷风中微微颤抖。我将那些枯萎的花梗仔细清理掉,贾姨在一旁看着,轻声道:“今年这凤仙染指甲是不成了,待来年吧。”
“嗯,来年还会开的。”我直起身,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裙角。生命荣枯,四季轮回,本是自然之理,心中并无多少伤感,反倒更珍惜这秋日高爽的晴空与愈发沉静的心境。
从陈老先生处受教归来,心中仍在回味先生关于“世事洞明皆学问”的教诲。他将学问从书本引向更广阔的天地,让我愈发觉得自身所学浅薄,需时时留心,处处在意。
这日午后,我正在书房临帖,笔尖在桑皮纸上勾勒着颜体的筋骨,力求沉雄浑厚。贾姨引着一位面生的嬷嬷进来,说是城中通判夫人身边的得力人。
那嬷嬷约莫四十上下,衣着体面,言行举止很是得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谄媚,也不令人觉得疏远。“苏娘子安好。”她福了一礼,“我家夫人素闻娘子才名,心下仰慕。过两日家中设一小宴,邀了几位相熟的夫人小姐,并一些雅好诗文的宾客,想请娘子过府一叙,谈谈诗文,听听音律,不知娘子可否赏光?”
她递上一份素雅请柬,措辞客气。
我放下笔,接过请柬。通判夫人?我与此等官宦内眷向来并无往来。心中虽有些意外,但面上并未显露,只温和道:“夫人厚意,小小本不应辞。只是我一介平民女子,才疏学浅,恐登不得大雅之堂,反倒扫了夫人与各位贵客的雅兴。”
那嬷嬷忙笑道:“娘子过谦了。夫人的意思,正是喜爱娘子这般清新脱俗的灵气,并非那些虚热闹的场合。届时不过清茶淡话,绝无拘束。夫人还特意嘱咐,请娘子务必自在随意,只当是去个相熟的朋友家坐坐便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便显得不近人情了。我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既如此,便请嬷嬷回禀夫人,小小届时定当赴约。”
送走那嬷嬷,贾姨关上院门,脸上带着些许忧色:“小小,这通判夫人……我们与她家从无来往,怎的突然下帖子请你?我听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我知道贾姨是担心我。官宦人家的宴请,规矩多,人心也复杂,我这般身份前去,难免会遇到些审视或轻慢的目光。
我挽住她的胳膊,安抚地笑了笑:“贾姨不必过于忧心。不过是去坐坐,听听诗文,无妨的。陈先生常教导,读万卷书,亦需行万里路,多见见不同的人与事,未必是坏事。我自有分寸,不会失了礼数,也不会让人轻看了去。”
贾姨看着我沉静的神色,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只道:“那……到时我让你周叔套车送你去,早些回来。”
我点点头,目光落回书案的请柬上。通判夫人的宴请……想必与会者多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以及一些文人雅士。这或许是一个观察世情、印证所学的小小窗口。至于是否会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是卷入什么是非,我并未多想。秉持本心,从容应对便是。
窗外,秋阳明媚,透过窗纸映在书案上,将那方青玉镇纸上的“定”字照得温润生辉。我重新执起笔,蘸饱了墨,继续临摹那未写完的字帖。笔锋运转间,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世间纷扰,皆如窗外过耳之风。我自有我的一方天地,弦歌不辍,笔墨耕耘,外界的喧嚣与否,皆不能乱我分毫。赴宴之事,不过是为这平静生活添的一抹小小涟漪,看过,经历过了,便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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