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书房内,银霜炭在紫铜盆中安静燃烧,将冬日的严寒隔绝在外。阮郁坐在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经史子集,而是几份看似寻常的漕运文书。烛光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在墙壁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玄墨垂手侍立,声音压得极低:“三处关键仓廒的出入记录都对得上,表面滴水不漏。但转运使衙门报上的漕粮耗损,比户部存档高出半成。这半成,足够填满一个小型私仓。”
阮郁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划过,目光锐利如刀:“半成...不多不少,正好卡在各方能容忍的极限之下。做事的人,很懂规矩。”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被厚雪覆盖的庭院。腊梅枝头积了厚厚的雪,偶尔有耐寒的雀鸟掠过,在雪地上留下细碎的爪印。
“我们之前盯住的几条线都断了。”玄墨继续禀报,“运河部分河段开始结冰,漕船通行缓慢,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抹平首尾。”
阮郁转身,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断了就断了。水浑了,鱼才会游上来。让他们以为我们被大雪困住了手脚。”
他走回书案前,取出一张素笺,提笔蘸墨:“传我的令,所有明线撤回,只留暗桩。这个时候,谁沉不住气,谁就会先露出破绽。”
玄墨接过指令,正要退下,阮郁又开口:“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
“暂无新的指示。不过...”玄墨稍作迟疑,“吏部有人上疏,提议开春后巡察漕运。”
阮郁唇角微扬:“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他执起一份文书,细细审阅上面的数字,“让我们在运河上的人,留意所有试图在冰期前最后南下的船只。尤其是那些...不在漕司名录上,却吃水颇深的。”
“公子的意思是...”
“大雪能掩盖痕迹,也能让一些原本混在水里的东西,显形。”阮郁的声音冷静如冰,“去查查近来钱塘米行的存货。若是有人急着在年关前出货,必有蹊跷。”
玄墨领命退下后,阮郁独自在书房中踱步。他走到墙边悬挂的《漕运舆图》前,目光在几个关键节点上停留。这些都是他这两个月来暗中查访的重点,如今却被这场大雪暂时封住了去路。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已是二更时分。
阮郁回到书案前,取出一本《钱塘县志》翻阅。这是他来到此地后养成的习惯,通过地方志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物产分布。在翻阅到“物产”一卷时,他的目光在“漕粮”二字上停留片刻,随即又翻到“市集”一章。
作为一个合格的执棋者,他必须比对手更了解这片土地。不仅是明面上的漕运脉络,还包括暗地里的利益交织。这场大雪,既是对手的掩护,也是他重新梳理局面的机会。
他取过一张新的素笺,开始书写密奏。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既要让京城了解这里的实情,又不能打草惊蛇。这是一场精细的博弈,需要恰到好处的分寸。
写完密奏,他用火漆仔细封好,唤来亲信立即送出。这时,他才感觉到些许疲惫,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依旧飘落的雪花。
这场雪,不知还要下多久。但他知道,冰雪终会消融,而被掩盖的真相,也终将浮出水面。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同时布好每一个必要的棋子。
他吹熄烛火,书房陷入黑暗,只有炭盆中偶尔迸出的火星,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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