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势已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云层低垂,饱含着未落的水汽。三辆经过改装的、底盘极高的越野车碾过泥泞不堪的伐木便道,颠簸着驶入半岛腹地。
车窗外的景象迅速从规整的橡胶园过渡为狂野的原生雨林。参天巨木的树冠在高空紧密交织,形成一片深绿色的、密不透风的穹顶,只有极其微弱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积满腐叶的地面上投下变幻莫测的诡异光斑。
空气闷热潮湿得如同浸水的厚毯,紧紧裹挟着每一个人,混合着浓烈的植物腐烂气息、泥土的腥气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原始生命勃发的浓烈腥甜。车轮压过倒伏的巨木,溅起浑浊的泥浆。林间异常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压泥泞的声响在幽深的绿色中回荡,更显出这片原始之地的空旷与压迫感。
沈廷耀坐在前车的副驾,一路沉默,目光深沉地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
车队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停下。空地上搭着简陋的工棚,一群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工人正围坐在一起休息。
看到沈廷耀下车,工头阿旺——一个五十多岁、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敦实汉子,立刻小跑着迎上来,神情恭敬中带着紧张:“pongsupap,您来了。”
沈廷耀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工人疲惫的面容和工棚旁堆积的、被砍伐下来的巨大原木,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他径直走向空地边缘几株叶片明显发黄、卷曲甚至出现黑褐色坏死斑块的橡胶树。他伸出手,用带着手套的指尖捻起一片病叶,仔细查看叶背,那里可见细微的、暗褐色的绒状霉层。
“炭疽病?还是别的真菌感染?”他像是在问阿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片林子,尤其是核心区域,是家族契约下的根基,更是他此刻心境中沉甸甸的象征。它的健康,关乎的早已不仅是经济利益。
阿旺搓着手,一脸愁苦:“是……丹斯里。雨季太长了,湿度太大,喷了药,效果也不太好。而且……而且……”他欲言又止,目光有些闪烁地瞥了一眼密林深处。
“而且什么?”沈廷耀追问,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
“林场边缘,靠近巴瑶族传统猎区的那片,有几个工人……前些天和巴瑶人起了点小冲突。”阿旺的声音低了下去,“巴瑶人的头领阿贡……说我们的人越界了,还……还弄坏了他们祭祀林神的一处地方。他们很生气,扬言要……要诅咒这片林子。”他提到“诅咒”时,眼中掠过一丝属于丛林居民的、本能的敬畏。
沈廷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意如同乌云般在他眼中积聚。“越界?破坏祭祀地?谁给他们的胆子!沈家的规矩都忘到雨林里喂蛇了吗?”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在场的所有工人,被他目光触及的人无不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林间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几声短促而怪异的鸣叫。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跟在orm身边的Ling上前一步。她没有看沈廷耀,也没有看那些惶恐的工人,而是径直走向那几株病树。
Ling蹲下身,仔细观察树干基部与土壤接触的部分,又轻轻剥开一片严重坏死的病叶,仔细观察叶背的霉层形态和颜色深浅,甚至凑近闻了闻那腐败的气味。接着,她的目光投向周围的环境——积水的低洼、密不透风的林下植被、空气凝滞的程度。她站起身,走到空地边缘,弯腰从湿漉漉的地上捡起几片不同形态的落叶和一小块带着白色菌丝的树皮碎片,仔细辨认。
“不完全是炭疽病,沈老先生。”Ling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晰而冷静,“炭疽病的病斑通常是凹陷的同心轮纹,霉层颜色偏粉。您看这片叶子背面的霉层,呈灰黑色绒状,边缘有稀疏的白色菌丝溢出,病斑形状不规则,边缘呈水渍状。结合树干基部这些暗褐色、略微凹陷的腐烂斑块,以及雨季高湿、林下通风极度不良的环境……”她举起手中的落叶和树皮样本,“这更符合疫霉根腐病的典型特征。这种土传病害在长期积水、土壤板结的区域爆发性极强,破坏的是根系和根颈部的输导组织,比单纯的叶部炭疽病致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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