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坏掉的,是底层逻辑本身。
为什么?
纪川在意识深处冰冷地审视着这场灾难。
是上次尝试打心理补丁的时候,被第七小队那群莽撞、喜欢乱丢手榴弹的家伙打断了进程……
所以他没能删掉商时砚。
他拿“报复”当幌子,任由自己去找回了他,任由对方一点点钻进来、改变了他。
K和纪川都不该有的情绪——
他放纵其,野蛮滋长。
如今,贪心的惩罚来了。
他甚至能“看到”那个关键的修复进程被强行中止,系统防护墙瞬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个一直蛰伏在暗处的病毒,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长驱直入,直接污染并摧毁了核心的底层代码。
残酷的结论在混乱的思维风暴中浮现:
是时候了。
必须再次进行“系统维护”。
每次打这种“心理补丁”,都是近乎无意识的行为,是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求生本能驱动的紧急自救程序。
没关系。
再下一个暗示就好了。
只要成功植入,就能暂时屏蔽掉底层逻辑崩溃带来的致命恐慌和自杀指令。
没关系。
反正……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包括自己此刻的狼狈和“作弊”。
我是在耍赖吗?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自己。
是的,我就是在耍赖。
纪川坦然承认。
现在还不是执行‘终止程序’的时候。
至少,不能直接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个……正紧紧牵着自己、试图将自己从冰冷的镜面地狱拉回阳光之下的人面前。
商时砚掌心的温度是此刻唯一的锚点。所以,系统还需要再勉强运行一下。哪怕只是暂时的。
然而,底层那冰冷的、绝对理性的“逻辑”意识,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看来你是真的陷进去了。果然,你既不是K,也不是纪川——你只是个未定义体。】
【K和纪川的底层代码里从没有这种“软弱”,他们绝不会像你这样,一次次丢掉自己的原则。】
【你以为他现在给你的这份“帮助”能永恒吗?】
【你觉得他会一直这样对你?喂,杀了那么多人还没看清吗?多少人在生死关头,会把自己口中的“最爱之人”推到你枪口下,只为换自己一条命,摇尾乞怜求活?】
【现在他是这样,但人是善变的,再热的情感,总有一天会被时间、被现实磨成沙。到那时,你是甘心放手,还是偏执强留?】
【别想了,你根本接受不了任何一种结局。不过还好,你早就顺着这份执念,顺路丢掉了自我——现在倒也不用纠结这个可能性了。】
【因为只要执行自毁程序,就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面对那一天的机会。】
【再次确认:自毁程序限制条件已消失,启动理由充分。】
【确认命令:立即启动自毁程序,执行一级销毁指令。】
【立刻执行!】
【立刻执行!】
【立刻执行!】
……
【命令执行失败,确认未定义体借用身份。】
【等到你所“借用”的名字——纪川,或是K——彻底消散,你再也无法用他们的身份欺骗自己的时候——】
【记得掏出枪,完成你的逻辑闭环。】
商时砚拉着纪川,一步步走向迷宫出口那片象征着安全和正常的光亮。
纪川被他牵着,手指却在口袋内侧越来越紧地扣住了p229冰冷的枪柄。
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布料传来,像一条毒蛇缠绕在指间,提醒着他最终的归宿。
走出这扇门,走到阳光下……或许就该……
商时砚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细微却持续的颤抖,立刻停下脚步,转过头。阳光正好落在他半张脸上,勾勒出担忧的轮廓,而纪川则大半还隐在出口通道的阴影里。
商时砚似乎在说着什么安慰的话,“没事了”、“快出去了”之类的,声音温和。
纪川猛地停下了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商时砚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耐心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关切和等待。
纪川几乎是狼狈地、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力,在意识的废墟里疯狂挖掘着能够暂缓“死刑”执行的方法。
他找到……他奉行的是等价交换的铁律。
对方施加了善意……阻止了我立刻崩溃,甚至想把我带出去……这份‘阻止我死在他面前’的行为本身……构成了一个‘债务’?
这个念头十分荒谬,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欠债……需要偿还。不能死在这里,死在他面前,是一种‘赖账’……所以,为了偿还这份阻止死亡的‘善意债务’——
我可以……暂时活着?
这个逻辑漏洞百出,脆弱不堪,甚至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残忍。但纪川抓住了它。
暂时活着……就有机会去执行那个‘打补丁’的心理暗示程序了……
哪怕只是骗骗自己……哪怕这个‘债务’理由可能很快就会失效……
但没关系……等到那时……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商时砚静静地看着站在迷宫出口最后一步阴影里的纪川。
阳光就在咫尺之外,他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商时砚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心悬在半空。
然后,商时砚感觉到自己一直握着纪川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反握住了!力道之大,甚至带着一种决绝。
商时砚内心猛地一喜!
他以为纪川终于从那种可怕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了,想通了!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却见纪川拉着他,一步踏出了迷宫,彻底暴露在正午明媚的阳光下。
强烈的光线刺激得纪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眉头微蹙,脸上是一种近乎正常的、只是被光线刺激到的生理性不适表情。
他甚至主动拉着商时砚,朝着远离迷宫的方向走去,脚步恢复了平日的利落。
商时砚任由他拉着,心中的巨石刚要落下,眼皮却猛地一跳!
不对……感觉还是怪怪的……
纪川拉着他,步伐看似正常,方向却有些飘忽。
商时砚眼睁睁看着纪川拉着他,在热闹的园区里,极其自然地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最终又站回了……“穿越地平线”项目入口旁边那片被高大树木和景观雕塑巧妙遮挡的、安静的阴影下!
这个地方,正是他们之前进入“迷宫”时短暂停留的位置,也是商时砚计划吓唬纪川之前观察他的地方!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商时砚的脚底窜上头顶!内心那个最糟糕的猜想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他太熟悉纪川的行事逻辑了——精准、高效、目的明确。
这个绕圈回到原地的行为,绝不是无意识的迷路!
这分明是……是在完成某个预设的“步骤”!
商时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惨白如纸。
纪川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他极其平静地、动作自然地松开商时砚的手,从商时砚背着的包里取出那瓶喝了一半的水。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动作流畅。
然后,他将水瓶递给了商时砚,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释然?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是看商时砚出糗的戏谑,更像是一种……事情终于按计划顺利进行下去的、带着点解脱意味的、甚至隐含感激的平静笑意。
“喝吗。”纪川的声音也很正常。
商时砚的心脏像被冻硬的巨石碾过般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他盯着纪川递过来的水瓶,又看看纪川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巨大的恐慌和无措几乎将他淹没。
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沉……
但他……能拒绝吗?
他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那瓶水,手指冰凉僵硬。他机械地将瓶口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却因为心神剧震和喉头的哽咽,猛地呛咳起来,咳得弯下了腰,狼狈不堪。
纪川默默地看着他,伸出手,动作称得上温和地在他背上轻轻顺了顺气。
商时砚却完全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了!
他猛地直起身,一把抓住纪川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他死死地盯着纪川的眼睛,试图从那片灰蓝色的冰湖里找到一丝刚才的混乱、痛苦或者哪怕一点点属于崩溃的痕迹。
纪川的眼神里似乎有极短促的一丝茫然和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归位。
他微微蹙眉,低下头,抬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动作很轻,像是在驱散一瞬间的眩晕。
随即,他挣脱开商时砚抓着他肩膀的手,重新抬起头时,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毫不作伪的疑惑。
“怎么了?”纪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他看着商时砚惨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眼神里透出询问,“你……愣着干什么?”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目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商时砚的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正常”的纪川,仿佛刚才在迷宫里那个濒临崩溃、在出口阴影里挣扎、甚至在阳光下拉着他绕圈回来、带着释然笑意递水的人……只是一个可怕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那瓶水还在他手里!呛咳的感觉还在喉咙里!
“中……中午了,”商时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他猛地抓住纪川的手腕,力道紧得像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有点饿,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怎么样?”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纪川,只想立刻把他带离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执行现场”。
纪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有点奇怪。
但他还是顺从地——或者说,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费神,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觉得时间有点不对。不过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行。”
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在商时砚异常苍白的脸上,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感觉周围的环境也有点……违和?
他们不是刚玩完“穿越地平线”吗?
但为什么关于“穿越地平线”内部的过程,记忆有点模糊不清?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片树荫下来的?
纪川懒得去深究这些细节,估计是自己想事情太入神,被商时砚拉过来的吧?
“你脸色不太好。”纪川看着商时砚,直接点破,“我刚刚……干什么了?”他试图回想,却只捕捉到一片混沌的空白。
他为自己找了个最合理的解释,语气平淡地补充道,“刚刚走神了。偶尔会这样的。”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商时砚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用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无法言说的惊惧和悲伤:“没……没什么。真的。我们先去休息区吃点东西吧?那边好像有卖小吃的?”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拉着纪川,朝着休息区的方向快步走去,仿佛身后那片安静的树荫阴影里,蛰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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